小说连载——晚点的蒸汽机车（六）
原创 杜振强 天下掌故 今天
杜振强，内蒙古赤峰市翁牛特旗人。1991年入学锦州司机学校。1995年在集通铁路集团从事蒸汽机车职业，逐步从司炉、副司机到司机。2005年担当内燃机车司机。至今在铁路工作二十余年。近几年，在工作之余，默默笔耕，乐此不疲。信奉一条人生理念，奋斗终有回报。
在起伏坡道，7080机车和7050机车上演了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车轮战。这是他们保持继续运行唯一的方法。每当水位低于水表最低安全线，水影忽闪时，就可以听见烟筒传出大开送风气时，喷出的蒸汽刺破空气发出均匀的声音，嘶嘶嘶，说明机车开始缓汽水。达到开汽条件时，就立即恢复牵引力。老师傅的操纵水平也发挥的精彩。在起伏坡道，就尽量采用动能闯坡，高手把35％或40％，小开汽门。火床现在已经惨不忍睹了，原来炉底到拱砖有一米多高，人可以钻进去干活的空间。现在早就被没有燃烧彻底的煤堆砌地很高，都顶到红红的拱砖上了。不通风的火床随着每次踩开炉门，像打炮似地往外倒喷出火焰，不小心就会烧手。如果说，张光坚守在炉门前，那么刘强的战场就是在煤水柜挖煤。润煤的湿气裹着站在深坑里的刘强身影，视线不好时就看不清他。喷出来煤粒同样不放过刘强，飞打着他的脸蛋。刘强转过身子，背对着运行方向，用后背接受弹雨。后面的7050机车用晃晃悠悠的热脸紧贴着7080的尾部，一副美滋滋的样子。像在库门口两个机车的手勾联在一块一样，两个车的兄弟命运现在还是紧紧相连。他们也派出小张到后面挖煤，刘强很想和小张打声招呼，挥挥手里的铁锹，可他也是用后背对着刘强。最后，刘强没有回来休息的机会了，就在后面蹲守着。此次挖煤，他深切明白了搜刮一词的含义了。把装着长短炉钩子的外置在煤水柜里的炉钩筒子和加固煤水柜外形的拉筋各处犄角旮旯，底面的推煤机的缝隙及各处斜面都梳理多遍。凡是有煤的地方刘强都会眼前惊喜一亮，猛力多挖几锹。甚至拿着笤簇把过去带铁锈的早期旧煤都从缝隙里清扫出来，能划拉出一锹就是一锹。对刘强来说，把煤送到张光眼前就是胜利。张光对待这些从一团湿气里呼啦一下扔出来的散乱煤珍惜的要命，尽量做到细水长流。日落时分，一路上大片的汗水腌着张光的双眼，又顺脸溜下，有的没有干就被挥袖擦去，汗水和煤面把张光的头发弄成一绺绺的。从烟筒喷出的煤粒裹携着冷风打着张光探出窗外的脸，摸下头发煤粒子布满了发根处。此时，他就好比一身大汗淋漓地跑过马拉松多半程似地，彻底超越了极限。现在只要他随便倚在机车里的椅子，靠背，晃荡的门窗，甚至铁锹把待一会儿，都能使他获得一些力量。整个人到了一个没有负担，没有苦累的境界。在他决定让自己身体忍耐弯腰扔煤直腰喘气重复动作的痛苦时刻，一段家庭生活场景不受控制地来到他的眼前：大姐在屋里的墙上安挂心形镜子，自己在后面纠正位置；母亲曾拿着好吃的东西来宿舍探望他，最后母亲怕影响他的工作没有待1天就走了。张光觉得现在自己所做的就是为了将来的美好生活。麻木的双手还能轮铁锹，腰部感觉出上下一线的酸楚。此时，只要能把煤尽力扔进去就是胜利。面对师傅关切的目光。张光说，没事，别停车我能坚持下去。摸黑儿时候，7080机车发出能照出一公里远的大光圈，照亮前方起伏弯延在沙丘的钢轨。7080机车像条海面上的一条大鱼，犁开波浪。星星再次上了夜空，偶尔能看见有车长值乘的守车红色灯光尾随，张光知道留下黑影的车列一辆不少地稳稳地跟在后面。大约23.00左右，汪师傅通过机车电台发出去带着胜利的嗓音呼叫车站，某某车次，接近！杂音中听到了车站透着喜悦的回声，某某车次，六道停车。大家把刘强从煤水车呼唤回来。刘强头发、眉毛和胡子，甚至身上的衣服都是一层冷霜。张光用帮刘强拍拍打打身上霜的方式，欢迎好兄弟回来。而张光和师傅的脸和衣服上也是一层煤面子，好像煤斗的煤都跑到三人身上了。大家仿佛不认识似地相互瞧瞧，一笑就露出了白牙。起先夜星下的车站是天边的一条光线，接着就一直出现在起伏山丘的黑影里。大家紧紧地盯着它的一点亮度。有了它，夜晚下他们就会觉出身在何处。最后7080机车和7050机车先后携手驶过了意味着胜利绿色光圈的进站信号机，车站值班员像迎接打了胜仗的英雄一样把他们接入站里。折返段的领导，也一脸等候多时的热情，“快退勤，食堂为你们准备了热乎乎的一盆面条。”公寓门口的灯光还是那样的橘黄色，安排住宿的值班员一脸惊愕地听着他们的壮举。三人收拾完一切，躺在倍感亲切的床上，伸直腰板，均有要深睡一觉的感觉。早上，遇见了同事。大家关心他们如何到了地方。“你们真厉害！走了多少个小时？”汪师傅笑了，就是这么挺下来的。往后一连几天，汪师傅都带着国铁老工人固有的无所畏惧的态度，向他人描述这个事情。张光和刘强不论何时谈起这件事，都非常珍惜这段时间结交的友谊。就像享有比他人多得的一种殊荣。二人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激动体验，没有被困难累倒的，只有被困难吓倒的！事情的影响远没有终极。线上跑车的大家，慢慢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不怕饥饿，不讲条件，不把货物拉到目的绝不松劲。就像大自然传授给每个新生儿，严冬就要穿厚衣服简单道理一样。老职工一直潜移默化地把规矩传授给每个愿意到企业大熔炉里适应的年轻人。新来的小伙子学习的过程里，最先体会到的比学来的知识都重要的也是这个规矩。长风吹着白发，这一批当初不理解“机务和机乘”一词为何意的，遇见工作中的事情风风火火的，却拼劲十足的小伙子们，如今成长为企业里各行业上的佼佼者。张光惊奇地发现，许许多多同他和刘强一样，当初抱有靠双手努力改变人生和遵从父命务正业朴素想法的同事们，个人的幸福早已不自己觉地融入了企业的发展中。发福的中年同事常常像开茶话会一样，随意回忆往事。凡是能勾起与蒸汽机车有关连的事情，许多人都流露着渴望和兴奋的神情。不难看出，这真是个值得他们燃烧一生激情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