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马话西游(53):安天大会寿星公然挺如来——投机or投靠?

前文书说到,玉帝为答谢如来降妖之功,设下盛宴款待如来,并邀请道派各路神仙作陪,并请如来坐了首席。如来将此会命名为“安天大会”,暗示自己有安天之功,佛家有安天之能。席间王母捧出大株蟠桃献与如来,道家诸仙方知蟠桃会取消竟是玉帝阴谋,无不愤怒,但却敢怒而不敢言,只得虚与委蛇,做出把酒言欢之态。

却说众仙正在觥斛交错,开怀畅饮之际,忽有数缕微风送来一阵异香,沁人心脾,爽透脑髓。众仙无不诧异,上至玉帝、三清、如来,下至满堂星宿,都不禁停杯不饮,各各抬头望去,却见霄汉中自远至近现出一个老人,胯下骑着一只白鹿,手里捧着几株仙草,长头大耳,短小身躯,须发皆白,满脸笑容,原来是南极真君到了。

这南极真君居于蓬莱仙岛,年纪高大,虽无十分法力,却是长寿有道,玉帝录其入了仙班,天象南极之星,主管人间阳寿,故世人多称其为老寿星。寿星虽位当主星,却是个无甚职事的散仙,和主管人间福分的福星,主管仕禄的禄星,并称蓬莱三仙,民间唤作三大福神,最受世人爱戴,香火极盛。虽然如此,却终因是个散仙,不甚受天庭重视,此次安天大会,玉帝并未请他赴会,今见寿星不请自来,未免略感诧异。

转眼间寿星老已至庭前,下了坐骑,拄着那根比自己还高出一头的盘龙拐杖,笑容可掬地先来拜见玉帝,口称:“陛下安乐,可喜可贺!”

玉帝终究是万神之主,只微微一愕,便神色自如,朗声笑道:“今日之会,乃是因西方佛老镇压了妖猴,特作此会为佛老庆贺。爱卿一向逍遥自在,故未请来相陪。俗话说‘相请不如偶遇’,爱卿既是来了,便请入席同乐!”

寿星拜谢道:“老臣一向散居,未得陛下之邀,分属平常,陛下切莫介怀。只是佛老大展法力,收服了妖猴,三界无不欢腾,老臣虽僻居海外,也有耳闻,故不揣冒昧,觍颜自来相贺,还望陛下赦臣唐突之罪!”

玉帝见寿星说话得体,心中甚喜,点头微笑道:“爱卿言重,快请入席!既是特来相贺,可先敬佛老三杯!”

寿星是道家神仙,按规矩见过玉帝后,本应参拜教主和道祖,此时听玉帝竟是命他直接入席向如来敬酒,不免心下略一踌躇。不过寿星何等聪明,早听闻天庭有政教失和的传言,此刻察言观色,越发心里有数。况且他在道教身处边缘,只能散居海岛,吟江弄月,自恃长生有道,早就不甘寂寞,便刻意和佛教有些往来,意欲引为外援。这次听了如来翻掌降妖的消息,料到佛老得了圣心,便带了一些长生益寿的宝物,想来结交这位新贵。此时既是玉帝有旨,寿星索性就坡下驴,只向三清席上遥遥拱手作礼,脸上报以歉意一笑,便转身走向主席上的如来座前。

如来心细如发,看似不动声色,其实早将玉帝和寿星的言行看得清清楚,心里早就猜到三分,当下只作不知,三清席上看也不看一眼,只对着笑容可掬的寿星老合十行礼,也是满脸微笑,和蔼可亲。

寿星对如来一揖到地,朗声谢道:“小老儿参见如来佛祖!起初听闻那妖猴孙悟空被老君引至兜率宫放入八卦炉锻炼,以为天下从此安定,小老儿与几位仙友谈起,无不把酒相庆。谁知妖猴竟然凶悍如斯,生逃八卦炉,闯出兜率宫,又来天庭逞凶。甚亏得佛祖及时救驾,施展无边法力,降服了妖猴。陛下特此设宴奉谢,小老儿虽散居海外,亦晓得佛祖安天之功,恩泽庙堂草莽,故此风闻而来。只是僻疆小臣更无他物可献,特具紫芝瑶草数棵、碧藕金丹数枚,聊表敬谢之情,还望佛祖莫嫌轻微。”说着,便将手中之物捧上。

寿星这席话说得字正腔圆,会上众仙都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无不大惊失色。虽然颇有些明眼的神仙早看出玉帝以佛抑道的心思,但毕竟玉帝也是道家神仙,所作所为颇留余地,不至于明面上伤了道祖的面子。岂料一向与世无争的寿星老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表白,投身佛派之意表露无遗,于是无不在心中暗骂寿星是个无耻老贼,为了讨好玉帝竟这般下作。

其实众仙哪里知道,玉帝此刻也是惊疑不定。寿星此番不请自来,已然出乎他的意料,又不顾众怒地对如来歌功颂德,更觉得匪夷所思。再看寿星奉上的谢礼,都是功效堪比中下等蟠桃的长生益寿之物,玉帝已然心中雪亮,料到寿星和佛派早有勾结,此次前来,特为讨好如来,表明心迹。

心念至此,玉帝暗生警惕,从前一心对付道祖,小觑了佛派,没想到如来竟有此声望。如此看来,寿星和佛派往来已非一日,如来野心昭然已是毫无疑问。事已如此,玉帝反倒放下了心事,索性静观其变,看看如来已然运作到了何种程度,也看看究竟还有哪路神仙都已心向佛派。当下便藏匿了心事,只是微笑不语,偷眼去看台上三清,都是瞑目入定的神态,对眼前一切似是毫无所见,心中也自赞叹三清深藏不露的修养。

如来见寿星说出这等话来,心中亦喜亦忧。喜的是寿星如此说话,已不啻公开表白,得了这个长生有术的外援,或许就能避开天庭蟠桃的挟制,岂非妙不可言?忧的是寿星这般为自己大力鼓吹,必不免惹得玉帝疑忌,若因此反逼得玉帝与老君重归于好,政教相和,对佛派发展必生障碍,不免得不偿失。

然而如来毕竟是创派之祖,眼光和魄力自非常人所及,也早料到夹缝求生终非长久之计,既是撕扯开了,便不必再遮遮掩掩,不妨自行其是,见招拆招便了。况且玉帝抑制道派势力,致力政教分离,乃是惊天大局,经营已久,未必就肯为了这点疑忌便尽弃前功,否则任由道派复得独大,他的威权必将更不如往日,利害相权,留下佛派来制衡道派,对玉帝仍是利大于弊。想到这里,如来便放下了心事,坦然不惧,微笑还礼,命侍者收了寿星的礼物。

寿星施施然归座,满斟了一杯酒,向上席遥敬。上席众仙虽然心中不悦,但见玉帝和三清都是不动声色,难以揣测其情,倒也不便孟浪行事,只得强笑举杯相谢。

寿星年纪虽老,却是个难得的场面人物,在酒席上挥洒自如,妙语连珠,敬完了邻席的酒,立时和本席诸仙走斝传觞,说笑一团,场面甚是热闹和谐,其乐融融。

就在此时,几声鹤鸣传来,原来是赤脚大仙到了。众仙眉头一皱,对望了一眼,均想:“,今日真是多事,又是个不请自来的!”

赤脚大仙不似寿星圆滑通达,向玉帝王母叩拜之后,径自走到上席,对如来打躬行礼道:“小仙深感佛老法力高深,降伏妖猴,上安天庭,下为我等出了口恶气。今无以为敬,特献交梨两颗,火枣数枚,聊表心意,还望佛老莫嫌轻微。”说着,便捧上了交梨火枣。

如来素知赤脚大仙是个铁骨铮铮的散仙,一向独来独往,法力高强,性情直率,今日不想竟能得到他的投效,不由大喜过望,忙还礼相谢,接了交梨火枣,转交阿傩、迦叶收了。这交梨火枣虽不及紫芝瑶草、碧藕金丹的长生之效,却是道家修行成仙的腾飞之物,阿傩、迦叶心中甚喜,接过收起不提。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二十七回:海外散仙献异宝,观音心语定心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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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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