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马话西游(99):刘洪之死的警示:管你痴男怨女,动情就是悲剧

前文书说到,玄奘去长安见了外公殷开山,祖孙相认,备言前事。殷开山听说女婿被害,女儿被掳,知道前番打探消息被骗,反而被贼人利用帮其做大,不由勃然大怒。次日上朝便请皇帝做主,发兵收剿刘洪。李世民便给了殷开山御林军六万,让他出奇兵擒获刘洪。

话说殷开山得了圣旨,领了虎符,当日便去兵部安排,调拨御林军六万,内有玄甲兵一千,用作破敌前锋。此时大唐立国未久,边患未已,故而兵马军需一切完备,不则数日便已整顿齐整,浩浩荡荡开拔进军。

殷开山谨守李世民的交代,出了长安城便偃旗息鼓,把人马分成五队,次第而行,一路不许入城休息,不许践踏农田,不许喧哗聒噪,不许泄露消息,违者立斩。众军领命而去,沿途肃然,行军急速,不数日便到了洪江北岸。

殷开山早有成算,传令就在北岸驻扎,且不过江,命人持御命金牌密召江州同知、通判前来相见——此二人乃是江州刺史的副手,主司捕盗和行政之职,温娇信中备言其与刘洪不甚相睦,是可用之人。

不出所料,这二人见了殷丞相,听闻江州现任刺史竟是盗贼所冒,且犯有灭门重罪,朝廷特来收捕,一时惊慌不已,唯恐受了连累,哪还有不从之理?各自拍着胸脯誓言效忠,愿助殷丞相擒此恶贼。

殷开山心中甚喜,着意安抚夸奖了一番,又说若能擒拿逆贼有功,愿保奏二人官升一级,二人更是喜出望外,当下便献计献策,和殷开山密议了一番,定下了一个夜袭的计策。

计议已毕,同知和通判各自回去安排布置,不过寅初时分便已就绪,派人来报丞相。殷开山早已整顿停当,一声令下,全军渡江而过,教大队人马便在南岸驻扎待命,玄甲兵准备驰援接应,自领一千精兵步卒,合同接应的江州兵勇、捕快,连夜将刘洪的私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时天色未明,同知已派了个惯能飞檐走壁的捕快进了私衙探明刘洪所在,便出来报信带路。殷开山见万事俱备,一声令下,点起号炮,金鼓齐鸣,众军士从四面八方一拥而入,值夜的家丁奴仆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早吓得瘫软在地,任凭被绑了拖走,只是连呼饶命。

却说刘洪正在酣睡,忽闻火炮、金鼓之声,惊得滚下床来。刚欲藏身逃匿,便听到人声鼎沸,不知有多少人杀进府中来了,情知终究事发,十八年来黄粱梦醒,便也不再挣扎,只在房中呆坐,顷刻间军士便破门而入,刘洪长叹一声,束手就擒。

再说玄奘跟随外公前来,一心牵挂母亲,也不及去看仇人被擒,径去寻找温娇。岂知寻至门前时,却见屋内烛影摇曳,一条黑影踩在凳上,双手攀住梁上悬着的一个绳套,就要把头伸进去。玄奘大惊,一脚踢开房门,果见母亲温娇正要悬梁自缢,连忙将其救起,跪倒大哭道:“娘怎地如此短见?孩儿和外公统兵到此,为我父亲报仇,今刘贼已擒,大仇可报,娘何故反要寻死?你若死了,儿子又岂能独活于世上?”

温娇见儿子说得动情,不由悲喜交集,抚摸着玄奘的光头,也哭了起来。众军士也不知如何解劝,忙请殷丞相前来。温娇见了父亲,触动天性,扑进父亲怀中放声哭道:“不想女儿今生还能活着和父亲相见!”

殷开山也是百感交集,虎目含泪,拍着女儿的后背道:“是爹不好,害得你受了这许多委屈。你这傻孩子,怎地苦尽甘来,反倒要寻死觅活的了?”

温娇垂首含愧道:“便是没脸和爹相见,方才有次短见。女儿自幼读书,晓得从一而终的道理。我丈夫被刘洪所害,我一不能报仇,二不能相随于地下,无非因为腹中孩儿,只得忍辱偷生。只是如此奇耻大辱,便是我能觍颜受之,又岂能为我一人,玷污了我殷氏一门的名声?爹爹莫要阻拦,我非一死不能报我丈夫也!”

殷开山心中早已懊悔万分,当年不该为了顾惜名誉而将女儿草草远嫁,毁了女儿一生幸福,此时听女儿如此说时,便劝道:“什么从一而终,此乃腐儒之见,不足为训。想我大唐公主,乃是金枝玉叶,改嫁再醮者也不乏其人,你又何必执着于此?况且你乃是被奸贼所害,身不由己也,有何羞耻可言?你放心,哪个若敢说三道四,我必不饶他!”

玄奘也在一旁劝道:“娘不是说,曾蒙神仙相告,说我爹未死,乃是被龙王所救。如今大仇已报,娘和我爹或相逢有日,也未可知,却怎么能寻短见呢?”

温娇苦笑一声,心想:“若是光蕊未死,我委身刘洪十余年,更没脸面和他相见了。”转念想起刘洪这十八年来对自己确是万般怜爱,也不觉有些伤感,却是无法说出,便问起擒拿刘洪的事来,待听说刘洪并无挣扎,只是默然束手,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一时说不出话来。

殷开山自是不解其意,便问道:“我这便要去审问那奸贼,你可要同去看看,也好出口恶气。”温娇摇头不语,殷开山只道女儿仍是羞愧,也就不再多言,便在此时,忽有兵士来报,说同知已把刘洪的同党李彪擒获,刚刚押解到厅。殷开山大喜,嘱咐了女儿一声,命人好生照顾小姐,便带了玄奘去审问李彪去了。

到了大厅,殷开山见到刘洪、李彪二人,顿感怒火中烧,当下也不多问,先掷签教把每人各打一百大棍,直把二人打得骨断肉裂,这才开审。刘洪见李彪只在血泊中呻吟,便叹口气道:“是我连累了兄弟。今日你我难逃一死,哥哥我无从相报了,只盼来世还做兄弟,我也好稍做补偿。”

李彪本来心中颇有些抱怨,但听刘洪如此说,登时豪气干云起来,抬起脸看着刘洪道:“哥哥说的什么话?兄弟我跟了哥哥,总算享受了十几年的锦衣玉食,这条命早就值当了!倒是哥哥为情所困,这十几年不是忙于公事,就是侍奉嫂子,却是不曾享乐,只空忙了一场,何苦来哉?若有来世,兄弟还给哥哥执鞭坠镫,愿做哥哥的马前小卒!”

刘洪眼圈一红,苦笑道:“兄弟说得何尝不是?冤孽,冤孽!”说着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

殷开山眉头一皱,暗忖:“刘洪这厮却还真是个人物,不仅工于心计,而且勤于公事,待人仗义。听他俩的话,这厮对娇儿竟是一片痴情,并非只是色欲兽心。只是他终究罪大恶极,又把娇儿害得如此凄惨,若不处以极刑,怎能对大家有个交代?”想到这里,便硬起心肠喝令他们招供纳状。

刘洪也不待拷打逼问,便把整个案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情愿以死谢罪。殷开山暗暗点了点头,把二人判了剐刑,却命人先将李彪推出衙门口,钉在木驴上,拉到菜市口,当着围观百姓的面剐了千刀,方才枭首示众。

刘洪见先把李彪推出行刑,情知殷开山的用意,便仰起脸看着上面道:“大人可是要让小姐母子亲取小人性命,以为陈光蕊报仇?小人对不住小姐,情愿死在小姐手上,方能稍减心中愧疚。多谢大人成全!”

殷开山见刘洪语调低沉,面色沉静,不似作伪,不禁大为困惑,却也不愿和他多说,摆了摆手道:“既如此,本官便成全了你!”说着便把玄奘唤出,教他带一队军士,把刘洪押解到当年下手害死陈光蕊处,要在那里把刘洪枭首剜心,以祭奠陈光蕊在天之灵。

玄奘大喜,领命而去。殷开山回到房间,把处置二贼之事给女儿说了,亲自陪着女儿上了马车,也往洪江刑场去了。温娇听说刘洪在堂上所言,心中甚是感慨,一时不知是喜是悲,恍恍惚惚地来到了江边。

此时兵士早已把刘洪绑在了木桩上,并置起了光蕊的灵位。温娇随着父亲下车,走到灵位前,想起当日和光蕊的恩爱旖旎,顿时勾起心中无限悲痛,不觉放声大哭起来。玄奘陪着母亲哭了一回,劝母亲暂且止泪,从怀中取出写好的祭文,强忍悲声,对着大江朗声诵读了一遍。随后自军士手中接过尖刀,恶狠狠地走到刘洪面前,骂了一声:“恶贼,今日教你恶贯满盈!”旋即手起一刀,直刺入刘洪心口,活活剜取了心肝,血淋淋地败在灵前香案之上,又把祭文烧送了,高喊一声:“爹爹在天有灵,孩儿今日为你报仇了!”呼毕,早大哭着拜了下去。温娇此刻哪里还支持得住?也随着儿子哭拜在灵位前,旁观众人见状,无不凄然落泪。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四十八回:洪江口玄奘复仇,水晶宫龙王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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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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