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准婆婆后，我们分手了
云裳，
你回去吧，
我没办法帮你赎身了。
文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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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位淮云河畔的云裳姑娘，路柳氏早有耳闻。
当然，不是儿子告诉她的。
从夏天开始，她就隐约听到些闲言碎语，说儿子跟红袖阁一位姑娘相好。那替人写信、写对联、取名的小摊也摆得马马虎虎，得空便往那花街柳巷去。
她半信半疑，有心要当面责问，又恐怕会拂了儿子的面子。毕竟他已经是个大人，有个相好亦不足为奇，谁让家里穷，迟迟没为他娶妻呢？
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儿子带回来的钱财视若无睹，依旧吃粗茶淡饭、穿粗布麻衣，偶尔也会敲打儿子几句：“儿啊，温柔乡是英雄冢，眼下还是要以功名为重。”
无法赤裸裸拿到台面上来说，她便点到为止，让路修远自己去领悟体会。
当然，路修远每次都笑嘻嘻的：“娘，我晓得。你放心，这次会试，我一定能一举夺冠光宗耀祖！”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路修远雄赳赳而去，却气瘪瘪而归。
那个午后，省城归来的他，风尘仆仆推门而入，但脸色黑得如锅底。把书袋一扔，就负气似的躺在床上，半天不肯说话。
路柳氏一看，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算算时间，放榜日期已过，既没有人敲锣打鼓来报喜，那就说明，自家儿子名落孙山。
当妈的强压住内心的失落，只拿手去抚摸儿子的后背：“没事儿，有人五六十岁才考中举人呢！你还年轻，来日方长。”
可路修远却黯然神伤：“三年？我等得及，她也等不及！”
她？
路柳氏一惊，那些流言忽又在脑海中热热闹闹地想起。她把前后详细串联，有个结论也在不知不觉地形成：儿子落榜，主要原因是沉于美色，被红袖阁的狐狸精所吸引。
那个声色犬马的地方，哪里是读书人该去的？
云裳却不晓得，自己撞到了枪口上。
考虑到可能会与未来婆婆相见，她还特地换了一身月白色衣裙，头发也梳得简单清爽，依旧插着当日与路修远相见时的碧玉钗。这样一身打扮，或许能把风尘气降到最低。
可她那番自报家门，却令路柳氏怒火中烧，立刻就要把大门关上：“云小姐，我们是清白人家，恕不接待。”
“伯母，是跟修远他……我是来找他的，求您让我们见一面。”
云裳恳求。意识到这所谓的“准婆婆”对自己怀有偏见，她不得不把音调降低，眉目瞬时谦卑起来，整个身子都微微躬着。话也讲得温柔和蔼，唯恐会令对方有一丝不愉快。
路柳氏却不吃这一套。
她自诩良家妇女，一辈子清清白白，对那些那些浓妆艳抹的青楼乐妓不屑一顾。仿佛听她们说句话，都会玷污了自己的耳朵。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修远也不会再去找你了！他是个读书人，经不起你这样祸害！你看看，这次考砸，就要等三年才能再考！人生有多少个三年……”
路柳氏的怨气被勾起来，话不禁也变多了，絮絮叨叨发表着长篇大论。
云裳却如遭雷击。
考砸？意思是说，路修远没有中举？无法参加春闱？没有出仕为官的可能？难怪他不肯来见自己……
仿佛是忽然找到了一个线头，心头那团乱麻便能顺着它理出头绪，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都得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释。但此刻充斥在云裳心中的并非愤怒，而是怜惜。
“路公子一定很难过。伯母，请让我见见他，请让我去安慰他。”
云裳对路柳氏鞠躬，眼里已渐渐蓄了些泪。这应该是路修远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光了吧，她想陪着他、开导他、劝慰他，和他共患难、同风雨。
但路柳氏不屑一顾：“你远离他，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伯母……”
云裳又鞠了一躬，语气中的恳求，已渐渐有了哀切的意味。
路修远出现在家门口时，周围已聚起十来个看热闹的人。
路柳氏好面子，不愿让家事被人围观，不由分说便要紧闭大门。可云裳眼疾手快，死死扒住门缝，依旧拿哀求的目光看着路柳氏：“伯母，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她生得美，此刻打扮素净，尽是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
旁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劝着路柳氏：“算了，让小两口见一面吧，到底恩爱一场。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路柳氏气急，手上暗自用劲，想要狠狠把门关上。
但云裳到底年轻，平日里弹琴舞蹈，体内自有那么一股劲儿。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便僵持着，谁也不肯先退一步。
“云裳。”
片刻，一个虚弱的声音自门后响起，听上去轻飘飘的，“娘，把门打开，让云裳进来。”
是他，是路修远。
路柳氏得到儿子示意，手上的劲儿忽然松了些。云裳眼睛一亮，立刻用力把门一推，自己闪身而入，还不忘把门轻轻关上。
可进门细瞧，却大惊失色：“修远，你，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路修远微微一笑：“可能是愁的。”
彼时已近深秋，风正不紧不慢地吹来，凉意也缓缓往人的身上爬。而站立秋风中的书生却形销骨立，身上那身灰色棉袍鼓起来，两个角飘得满心凄楚。
他说：“云裳，你回去吧，我没办法帮你赎身了。对不起，你另想办法吧。”
三年很长。
只怕中间会横生枝节，自家无能为力，倒不如让她去寻找新的依靠。
“此前是小生唐突，误以为自己能力超群。这次乡试考完，才知自己不过一粒尘土，实在不敢再耽误姑娘了。”
说罢，路修远对云裳深深一拜，眼角缓缓划过几滴泪珠。
路柳氏愣在一旁，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云裳想哭。
不可否认，自己确实有利用路修远赎身的打算，可两人耳鬓厮磨缠绵好一段时日，感情早就不知不觉积累起来了。所以，对他的落第，她的态度不是失望，而是心疼。
心疼他的辛苦付之一旦，心疼他不被命运之神眷顾。
可路修远这番话，却又把现实猛地推到面前来。
此刻，她是青楼乐妓，他是落第书生，两人之间那些原本有望被地位填平的距离，此刻又都成了未知数。三年，确实漫长得足以使一切都发生改变。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她读出了路柳氏的轻视与不屑。即便路修远高中，只怕未来道路依旧艰难坎坷，读书人重忠孝，又哪里会有与母亲为敌的道理？
更何况，还是用一双手辛苦挣钱供他读书的寡母？
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千万种思绪在云裳心里交汇。她逼着自己迅速拨开迷雾，将“爱情”的外衣残忍剥下，最终却只得到一个残酷事实：
她和路修远在一起的希望，近乎于零。
想透这些，她反而笑了笑。
算了吧，长痛不如短痛。
“那小女子告别了，路公子、路伯母，珍重。”说着，云裳轻轻行了个礼。微笑依旧在她脸上挂着，丝毫看不出伤心绝望——这是训练有素的结果。
路修远轻叹一声，鼻子轻轻一抽，自顾自地抬头望着天。唯恐一不小心，眼泪就会仓皇而落。
反倒是路柳氏目瞪口呆。
她本以为，这个烟花女子会缠住自家儿子不放，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谁知她竟能平静接受，缓缓施过礼，便转身而去，甚至没有片刻停留。
但她不知道的是，云裳出了双林巷，沿着淮云河踽踽独行，脚步空空如漂浮在河畔一般。
行至中途，忽然眼前一黑、膝盖一软，直通通晕倒在地。
-未完待续-
婉兮，90后写手，不偏激不毒舌，有温度有力量。微博 @婉兮的文字铺，个人公众号：婉兮清扬（ID：zmwx322），已出版《那些打不败你的，终将让你更强大》，新书《愿所有姑娘，都嫁给梦想》火热销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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