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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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有一种生活叫艰辛，有一种艰辛叫幸福。

---编辑 仓央

♥Sat.7 May.2016

这是南方的一个夏天，墙壁不出汗。

　　

热吗？他不觉得热，装了三年的风扇带着满身的灰尘在头顶发出呼呼的声响，面前的妻子还如五年前那么年轻美丽，厨房里的油烟在她脸上增加了一点灰色的魅力。房子呢？被更多的零部件装满了内部空余的结构，就比如昨天，这里又多了一套泛光的沙房。他的生活呢？是一种知足的忙碌，这不，从工地上回来吃晚饭的他，又要在夜晚享受一场出汗的旅程了。

　　

他放下碗筷：“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我先出去了。”站起来走去换鞋。

　　

“为什么不多吃点。”妻子嘴上挑着不悦，却还是去拿了一条毛巾递在他手上：“今晚还要留饭吗？”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毛巾，又抱紧她，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不用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很快就回来。”

　　

妻子说：“听说晚上十点后街南那间衣服店衣服会卖得便宜些，你搭人挣了钱就给自己买几身衣服吧，别总穿这件了。要是没有人搭车，没挣钱，我明天再给你买。”

　　

他看着她温柔的眼神，心里突然被什么咯噔了一下。走到地下车库，取了他那辆黑色三轮车，一直踩到十字路旁的街道。这是整个县最热闹的地方，灯光繁华下全是提着包的姑娘和成双成对的情侣。眼望着前面不远处有一对牵手的小恋人，男的和女的不知在说什么，只见姑娘的头低下，脸上泛起红晕。他和他的妻子，从前，也是这条街道，无忧无虑的牵手走走停停，从来不在乎时间。五年前，他亦是这里最闲瑕的人，和小贩的吆喝，没有终点和停止。

人们漫无目的的在街边行走，往来的人群簇拥在肩膀上，一道道汗臭味在出汗的夏天弥漫。不是大自然的风，在黑夜大声呼啸，就吹不走这股燥热。只有走的快一点，才能避免鼻子吸进流露的腥臭。

　　

整条街道都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吃，那是些吸引人的东西，比米饭和小麦更吸引人的食欲，更刺激人的味蕾。香气飘到他的鼻子，他装作没有闻到香气。却还是微微吸了吸，又握握口袋，无动于衷。脑子里回想方才吃过的家常菜，朴素却不失迷恋。顺着街道望向尽头，另有一帮讨生活的人，他们是这个夜晚的摆渡者，摆渡在街道上逛累了的人到他们预定的目的地，这就是向往家的灵魂，他也是其中的一位。

　　

他们亦大汗淋漓，坐在三轮车或者摩托车上静等来搭坐的人。哪怕只是静，一动不动，夏夜固有的温度可不轻易放过这些人，在他们身上闷湿了衣衫。衣服贴在身上，变成和夜色一样的颜色。

　　

他用毛巾不停擦汗，还是抵抗不住热。

　　

这将是他今晚的第一个客人吗？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化着淡淡的清妆的姑娘，正往这边走来。他的心开始跳动，甚至做好要踩踏车的准备。随着她的脚步嘭嘭作响，她会去哪里呢，那里的路程远吗？他希望是远的，因为路程远一点，他的钱就可以多收一点。

　　

他沉寝在幻想中，那个姑娘付钱的场景那么近又那么远，可幻想终究是要破灭的。那个姑娘连看他都不看一眼，转身上了一辆古式三轮车，在黑夜中消失。

　　

噢，意料永远是那么让人猝不及防，等着吧。等他挣钱了，一定要买一辆更古式漂亮的车。第一眼就吸引完客人的全部目光，把大街上所有要搭车的人全揽到他车上。他又转了一下眼睛，不，这样太累了，一个夜晚有五个人搭他的车他就知足了。那要用脚一步一步踩踏的三轮车，会消磨他所有的力气，那样，明天他就不能去做别的什么工作了。

　　

“去学校多少钱？”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一个声音打破了内心的平静。

　　

是一个女孩，穿着校服，应该就是附近这个学校的女学生，他没有猜错。

　　

“十块钱。”他对姑娘说，这里的人一般都是出这个价钱。

　　

“怎么那么贵啊？”女孩转身去了另一辆车问。

　　

他有点慌神，这是今晚第一个来问价钱的，说不定也会成为他第一个客人，怎么能轻易放走。女孩走向另一辆车，看样子是想找更便宜点的。

　　

“去学校多少钱。”

　　

“八块。”

　　

“不能少了吗？”

　　

“这已经够少了。”那个男人这样说。

　　

他看见女孩明显不想搭，他对女孩喊一声：“五块搭你吧。”

　　

女孩就上了他的车，他开始踩动三轮车，没有注意女孩的眼神。

　　

五块钱就五块钱吧，他这样想，总比没有好。幸运的话回来的路上再遇见一个要搭车的，他就要满十块钱，算起来挣了十五块，很划算。

　　

原本已经流了很多汗的他踩着三轮车，运动量的增大让他变的很累。毛巾挂在肩上，丝毫没有用武之地。

　　

踩到了大约有一半的路程，他看向前方，学校快到了吧，夏天可真热，热得他的脚都没有了力气。

　　

“停车吧。”

　　

“还没到呢。”他心里想，不，不能让她下车，这样的话，他只能收到三块钱。

　　

可女孩很坚定：“停车吧，我在这儿下车就行了。”他只好停下来，等女孩给钱他。女孩拿出一张钱，是十块钱，他从兜里拿出钱要找零钱给女孩，但是女孩已经走出去了一点路程，他叫喊一声：“姑娘，你的钱还没找给你呢。”

　　

“不用了，这是给你的全部车费，挣钱了买辆电车吧。”

　　

这一定是上帝的天使，善良的女孩。他合好手：“噢，上帝。”

　　

他继续踩车，看见了一个肥胖的女人在拦车，他在她背后停下来：“搭车吗？”

　　

女人问：“去新街多少钱。”

　　

“十块钱。”她又看看周围，没有一辆车，就急急忙忙上了自己的车。

　　

他踩起来，不小心陡了一下。

女人好像很生气：“怎么是不是电车的啊，你小心点，别摔了我。”

　　

他点头。

　

女人要去的地方，路上很陡，他踩起来显得更费力。肥胖的女人在他车上显得异常沉重，可为了十块钱，他只有咬牙忍着。

　　

踩到一个坑坑洼洼的地方，没来得及刹车，直冲过去，坑里的水全溅到了他身上。

　　

“停车。”

　　

“还没到呢。”他还是那句话。

　　

“我让你停车，你什么车技啊，把我身子抖得都散架了。”

　　

他只好停下来，女人给了他五块钱。

　　

“真倒霉，怎么碰上个用脚踩车的人。”

　　

女人抱怨着，他手里握着女人给的五块钱，身上的汗水还在流，加上那些水，他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

他看到女人的背影消失。

　　

他把车踩回到那个街道，人已经比之前稀少了，灯光也昏沉了许多。起先还和他一样在这里等着人来搭车的司机已经没有几个了，不一会人，剩余的也一辆接着一辆开走。

　　

小情侣不见了，拿着包逛街的姑娘也已经不见了。街道上又多了一些垃圾，有个垃圾袋在黑夜的照耀下飞来飞去。街道的小贩也都收了摊，回家去了，整条街除了乞丐没有多余的人。

　　

他踩着车一直到街南，那家服装店还开着呢。人好像都挤到了这边一样，把店门口挤得满满的，大概是打折的原因吧，人都爱贪小便宜。他想，今夜只挣了十五块钱，进去了，能干什么？他在店外看着别人，没有进去。

　　

回到家后，妻子大概已经睡觉了，他掀开桌盖，里面还有饭菜，还热乎着，想来才热不久。

　　

“怎么今天那么晚？”妻子突然出现，卧室亮了灯，他的动作吵醒了她。

　　

“怎么还没睡觉。”

　　

他没有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从头到尾微笑着。

　　

“你不回来我睡不着，你没有买衣服吗？”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链，挽起她的手，戴上去，“结婚纪念日快乐。”

　　

她在他的怀抱里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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