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授权协议成了“卖身契”，我们对隐私是不是太大方了？
译言·译眼看世界
从互联网普及以来，关于网络隐私的讨论就一直未停，近日又有媒体曝出“App偷听”现象。据报道，发送一条语音消息，松开手后，录音实际上还在继续。在被偷听的时代，我们不禁产生疑问，互联网时代，我们要如何保护隐私？还是我们的隐私早已穷途末路、不复存在？
经历了疫情期间的“隐私让步”和确诊者的信息泄露，后疫情时代的我们对隐私保护的信心有所衰减。而在更加注重个人隐私权的美国，这种情况或许更甚。
来源：Tjeerd Royaards
作为一名数字隐私记者，我尽量避免那些侵犯隐私、收集数据、追踪行动的网站和服务。然后，新冠肺炎大流行来了，我不得不将以往重视的隐私都抛诸脑后。你可能也是如此。
数以百万计的美国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上学变成了远程，工作在家里完成，快乐时光也在虚拟中度过。短短几个月内，人们将自己的整个生活都转移到了网上，加速了这一原本需要数年时间来完成的趋势。这一趋势在此次大流行结束后或许还会持续下去。与此同时，保护隐私的联邦立法进程也被大流行所扰乱，这也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个人信息将暴露在几乎没有监管的互联网生态系统中。
总的来说，2020年是数字隐私的滑铁卢，但2021年或许不必如此。
01
隐私法在2020年年初的发展势头
2020年初，我们尚且对联邦在未来几年的隐私立法抱有乐观态度。尽管人们对网络隐私的担忧早已酝酿了一段时间，但2018年剑桥分析公司的丑闻则是一个转折点，标志着许多美国人及立法者对大型科技公司、数据以及科技对社会影响的看法转型。
这起丑闻涉及剑桥分析公司的一名研究人员。该公司是一家政治咨询公司，曾为特朗普竞选活动工作，并且不正当地获取了数百万Facebook用户的数据。此事发生后，Facebook首席执行官马克·扎克伯格出现在国会，接受了关于用户隐私的质询。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最终因Facebook侵犯隐私对其罚款50亿美元。
根据皮尤（Pew Research Center）的一项研究，到2019年底，绝大多数美国人认为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数据，并对数据的使用方式感到担忧。此时，两党之间达成共识，必须采取一些措施。
因此，共和党和民主党人联合推出了一系列隐私法案，要求科技CEO入狱，成立新的联邦数据隐私机构，并制定可依法执行的网络版“谢绝来电”名单。参议院民主党人发布了一个隐私法框架，商务委员会高级成员玛丽亚·坎特维尔根据这些框架提出了自己的隐私法案。隐私倡导者表示赞同。
在其他地方，加州在2020年实施了全美最有力的数据隐私法——《加州消费者隐私法》（CCPA）。数据公司意识到事情的发展方向，推出了更多的隐私选项，以平息用户的恐惧，并表明他们有能力自我监管。
更令人所困扰的是，一家名为Clearview AI的公司在互联网上搜罗了数十亿张公共图像来填充其面部识别数据库，然后试图将其卖给执法部门和私企。
随着大流行爆发，国会有了更紧迫的关注。与此同时，确保人们日常生活的大部分服务都需要收集、使用他们的数据。从本质上来说，关于互联网的任何服务都可能以某种方式收集你的数据，甚至将你的隐私货币化。有些人以前可能不愿意用自己的隐私来换取这些服务，现在却不得不这样做。
02
大流行让更多数据暴露
随着商店关门，人们隔离在家，消费者转而在网上购买杂货和其他必需品。餐馆送餐应用也蓬勃发展。流媒体服务在这一年里表现出色（除了Quibi），取代了电影院和大多数其他娱乐形式。
学校和工作也转移到了网上。相应地，雇主转而使用工人跟踪软件，学校转而使用在线代理服务，从远处监控员工和学生。远程学校将孩子们的隐私置于教育科技公司的摆布之下，其中一些公司的记录并不稳定。谷歌的学校服务——从Chromebook到其Classroom软件——增加了数百万年轻用户。
人们纷纷转向Zoom，却发现该公司并没有在其隐私控制或网络安全方面花太多心思。Zoom很容易崩溃，让用户在上课或开会期间可能突然看到不宜图像。Zoom声称提供“端到端加密法”（E2EE），但并没有。它还将用户数据发送到脸书和领英上。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并不满意，但对Zoom的惩罚也基本只是略予申斥。
远程医疗在大流行期间显著发展，使患者无需冒风险到访办公室就能与医疗工作者会面。卫生和人力资源服务部（HHS）放松了健康保险流通与责任法案（HIPAA）的限制，暂时允许医疗工作者使用非HIPAA合规服务，如FaceTime、Facebook Messenger和Skype与患者沟通。
在采访中，斯坦福大学法学院互联网与社会中心的隐私主任詹妮弗·金告诉我们，“人们的生活已经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侵犯。在我看来，真正的重点是缺乏选择。这并不是说，'我选择使用谷歌进行搜索，而不是别的引擎，’而是，'学校让我们使用谷歌课堂’。我们没有回旋的余地。”
人们不仅有更多的个人信息暴露给各个平台，而且还被告知这种追踪可能对公众健康有益。位置数据公司宣传他们的服务能追踪病毒传播，衡量社交距离的效果，因为他们追踪了数以百万计的人。这些人很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被追踪，更不用说如何追踪了。但鉴于该流行病在全国范围内的传播大多不受控制，很难说这些位置数据公司是否起到了作用。
来源：Cindy Ord/Getty Images
好消息是，在大流行初期曾经担心的一些更极端、更侵犯隐私的行为还没有出现——至少还没有。
电子前沿基金会（EFF）的高级职员律师亚当·施瓦茨告诉我们，“我们没有广泛的接触者追踪应用程序，来监控位置或直接向政府报告数据。我们没有免疫护照，也没有GPS镣铐，更没有为家庭隔离的病人提供强制性的手机恶意软件。”
但这并不排除未来几个月内发生的可能性。随着疫苗的推广，我们或许还能看到免疫护照，公司也可能在排队向机场、办公室和音乐会等场所提供健康验证项目。
03
对数字追踪的选择性抵制
讽刺的是，接触者追踪虽被证明有助于减缓、阻止疾病传播，在大流行期间却并不奏效，因为大多数美国人不愿这样做。特朗普白宫之前也拒绝如此。为了帮助别人而放弃自己的健康信息，显然是一些人不会跨越的界限。
由于缺乏实施资源，加上美国人不愿意参与，人工接触者追踪的努力已经付诸东流。数字化接触者追踪工具最初被视为可能的救星，但采用率一直很低。苹果和谷歌史无前例联合起来，研发了一个应用程序，通知周围接触新冠病毒的可能性。这一程序看似体面保护用户的隐私，但并没有实质性结果，公共卫生官员还批评他们没有提供足够的数据。各个国家好不容易推出应用程序，人们却出于隐私考虑不想使用。
来源：Sharm Murugiah
夏天，乔治·弗洛伊德的抗议活动让人们关注到警察如何滥用权力，包括使用面部识别等监控技术。一些公司在反警察情绪高涨的时候停止了与执法部门的合作，不过这些暂缓合作能持续多久还有待观察。一些城市和州提出措施和法律，禁止使用这些技术。另一方面，拟议中的联邦立法还没有任何进展。
对执法部门如何获取数据的审查也有所增加。多份报告详细介绍了警方并没有通过搜查令获得位置信息，而是简单地从数据经纪人那里购买数据。一些立法者已经推动制定法规来阻止这种行为，随后发现其中一些数据来自一个穆斯林祈祷应用，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这些数据是由X-Mode获得的，X-Mode在2020年早些时候把自己定位为对抗新冠病毒的众多数据定位公司之一。苹果和谷歌已经从他们的商店禁止了那些使用X-Mode跟踪代码的应用程序，但他们并没有对植入其他追踪器的应用程序采取措施。
04
监管政治化会拖延隐私立法
虽然一些立法者在过去一年中确实不断敲响隐私的警钟，尤其是针对大流行所引发的问题，但关于如何监管互联网的焦点似乎已经从隐私法转向了遏制科技巨头所掌握的权力。一般来说，左右两党在这一点想法不一。民主党人希望利用反垄断法将这些公司打散，而共和党人则希望取消针对这些公司（以及整个互联网）的豁免保护，阻止它们进一步繁荣。
最近，许多共和党人已经开始着手废除第230条款，以打击在他们看来更大、更直接的科技恶果：过于强大、自由的公司对保守派声音的审查。第230条款赋予互联网平台对其用户在平台上发布内容的豁免权，而这是Facebook、Twitter、YouTube以及无数其他小型网站存在的必要条件。双方对第230条款都有自己的问题，但共和党人——在特朗普的鼓励下——将其作为自己的号召力。
参议员霍利已经成为共和党反对科技巨头的主要声音之一，他告诉我们，“科技巨头想要统治我们的国家。除非国会对此有所行动，否则他们迟早会这样的。第230条款给了这些公司不受限制的垄断权。是时候结束这些垄断，结束第230条款，保护美国人了。”
来源：Michael Reynolds/Pool via Getty Images
将这个现在政治化的问题作为任何即将到来的科技巨头立法的中心，可能会破坏隐私法案和反垄断调查的进展。但我们有理由乐观地认为，这些反垄断调查将间接地使消费者隐私的情况变得更好。
到2020年底，全国几乎每个州的总检察长都会因违反反垄断法而起诉Facebook和谷歌，在这些诉讼中，隐私都扮演着出奇重要的角色。Facebook被指控利用其市场支配地位侵蚀自己平台上的用户隐私，阻止可能提供更好隐私选择的平台的崛起。谷歌的广告业务——以及它对所收集用户数据的依赖——是诉讼的另一个对象。(Facebook和谷歌否认他们从事反竞争行为，并称这些诉讼毫无道理)。
EFF律师施瓦茨说，“所有的诉讼，如果能成功的话，都应该通过允许消费者'用脚投票’来改善隐私。对于那些具有不良隐私政策的知名公司，消费者可以自行离开，去选择具有更好隐私政策的新公司。然而，这只是一条间接通往隐私的道路。反垄断诉讼不能替代全面的消费者数据隐私立法。”
（小编按：“用脚投票”即vote with one’s feet，是指人们可以通过去或留等方式表明意见，此处指通过不使用某些软件表达对其侵犯隐私的反对。）
05
联邦隐私法的未来
与此同时，加州做了联邦政府所做不到的事情——通过了另一部名为《加州隐私权利法》（CPRA）的隐私法。其中，这部法律增加并资助了一个专门的机构来调查侵犯隐私的行为。这也标志着美国人赞成这样的法律——CPRA是选民批准的一项投票措施，而不是立法者制定的法律。与此同时，华盛顿州现在正在第三次尝试制定自己的州隐私法。其他几个州在流行病发生时也正在考虑自己的隐私法，可能会在疫情过去后重新考虑这些法案。
参议员怀登是第230条款的共同作者，也是参议院最大的保护隐私鹰派之一。他告诉我们，“随着加州新法律生效和其他州开始通过自己的隐私法，消费者和企业对联邦立法的需求只会增加。自过去几年来，我尽量不做预测，但也算是个永恒的乐观主义者。”
也有迹象表明，联邦政府对隐私监管的兴趣再度升温。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最近下令亚马逊、抖音、Discord游戏公司、脸书、Reddit、色拉布（Snapchat）、推特、WhatsApp和YouTube等9个平台披露其数据收集和广告定位情况。民主党和共和党委员对该命令投了赞成票。而参议院商务委员会最近举行了一次听证会，“重新审视”联邦隐私立法的必要性。
最后，有迹象表明，与特朗普政府相比，拜登政府对隐私问题的关注会更有成效。拜登曾公开表示并不喜欢大型科技公司（尤其是Facebook），提倡对该行业进行监管。他还表示，他对废除第230条持开放态度。拜登和副总统卡马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都有支持隐私的记录。尽管如此，也有人批评他们对科技巨头过于友好。但是，如果没有两党合作，拜登政府所能完成的任务可能是有限的。
来源：Asaf Hanuka
同时，虽然疫情让人们更乐意泄露自己的隐私，将自己的信息暴露给更多的服务，但这也能让他们更了解这些公司如何获取、使用自己的信息。至于那些科技巨头会如何保护我们的信息，我们将拭目以待。
科技公司带给我们的服务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与日常生活难以分割，但用户只能希望提供这些服务的公司尊重他们的隐私，尽管过去太多证据表明事实恰恰相反。希望在我们的隐私彻底消失之前，我们能等到一份承认、保护隐私权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