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益俭】原创//车祸(小说)
车 祸(小说)
那一年,在一次县联社分片组织的农业生产资料供销情况的联查中,我被抽调到组成的工作组队伍。当时规定每一个基层社在自己的供应范围内,选2至3个村,工作组要深入下去进户调查。我们去的塬中供销社,他们选的一个村地处塬边坡,居住稍显分散。在走访调查了五个农户后,到了午饭时间,村上就安排我们到一户人家吃派饭。
这户人家住在村东头,三户连着它居中,村上干部简单地作了介绍,这家四口人,老两口,年纪还不到花甲,儿媳和孙子,孙子在读初中。进入家门后,主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农家小院拾掇得干净整洁,农具家什摆挂得到位整齐,让人觉得舒服清爽。屋内就不用说了,有村干部事先的介绍,加上主人的热情,一下子和我们拉近了距离,亲切感油然而生。
两位老人,大叔憨厚老诚,面善慈祥,言辞不多,总是带着一副无声的笑容;大婶瓜子脸型,两只眼睛有神,热情中不乏沉稳,招呼着我们洗手擦脸,一看就是主事当家的人;在锅灶上忙碌的女人,应该是这家的儿媳了,脸儿不是太白,但很清秀,穿戴齐整,动作麻利,在生人和公婆面前,没有多的话,不停手里的活,招呼客人面对面时,莞尔一笑,两腮就泛红了。
我们一行三人,村干部安排好就回自家去了。在吃饭中,我脑子有一个事总想问一下,嘴张了几次没有声出口。饭后闲谈中忍不住就问了:“大婶,你儿子干啥……”没等我说完,刚才还热情舒畅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下来,大婶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凉,大叔慢慢出屋门到院子去了,灶台上的儿媳停住手中的活看着大婶,大婶也看着儿媳,叹了一声。
我一看这情况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知道自己的问话惹了祸,可能触动了这家人的痛处。有些后悔和痛恨自己的鲁莽,马上转变了话题,和同事交换了一下眼色,问起了关于农资供应的事,勉强想岔开尴尬的场面。大婶呢,当然知道我是无意的,出了一口长气,慢慢恢复了神态,回答了我们关于农资供应的问话。虽然表面上规避了一时的不快,但疑问却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饭后还有一段时间,我交待了两个同事和吃过饭过来陪同的村干部到另一户村民家走访,借口我还要在这家访谈就留了下来。大叔和儿媳上地干活去了,家里就剩下了大婶。
我满脸笑容和大婶攀谈起来,大婶给我倒了一杯水,微笑着回答我的问话。待气氛缓和,大婶思想上少了些顾忌,我们情感有了亲近之后,我大着胆子试探着再次提起了他儿子的事,大婶这时候没有刚才那么大的变化,静了一下心神说:
“娃呀,这事本来我不想提起的。我知道你留下来的用意,也明白你刚才也是无意间问的话,你是一个诚实的人。”听到大婶的话,使我对大婶突生敬佩,多么聪明开明的一位老人,我的心里有些不安:
“大婶,你觉得不合适咱就不说……”
“娃,我说哩。“大婶看着我有些惊恐激动的脸:”我儿子是车祸死的。”
“啊!”我在心里惊呼了一声,看着大婶沉稳中带着悲苦的脸:“车祸?咋样的车祸?”
“长途的班车。”大婶说:“满车的人呢!”说到这停了下来,鼻息轻舒,鼻翼微动,眼神移动着看着窗外天空变幻着的云朵……
大婶的儿子德华,是师范学校的高材生。毕业后被招聘分配到陕南一个县的中学教书,经过几年的努力,事业上小有成就,由教师,班主任,教研组长,一步一步升到业务副校长的职位。那年暑假回家,因考虑到父母逐渐年迈和家庭的实际情况联系着往家乡调动的事提前返校。父母把儿子送到村口,媳妇和儿子把丈夫,爸爸送到县城。夫妻、父子三口人在县城的小清河公园游玩后,在商店为父母为妻儿买了些礼物后,妻子泪眼婆娑,儿子喊叫爸爸,德华恋恋不舍的登上了那辆橘红色的长途班车。
关中平原东部穿越秦岭的这条公路,是1960年代修建的,是一条咽喉通道。班车进山后,在弯曲的峪谷石川间盘旋而上。行走在这条路上由渭南发出的班车一天早晚对开两趟,早班当日返回,晚班次日回返。今天开这趟班车的司机也算是老司机了,不过他的脸上却少了往日的精气神,看上去阴阴的。好像之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在他的座位后面,一个女旅客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占了两个人的位子。这旅客方形脸,不黑不白人长得很丰满,留着剪发头,看上去颇有些气质,尤其是两只眼睛透着一种威严。
今天的这车,和司机师傅本人一样,哪里总有些不对劲,当上到秦岭后,司机停了车,招呼着车上的旅客下车透风方便。他趁机也下车检查。十几分钟后,等旅客陆续上了车,司机还没上车,在车头那年忙着。这时,车上那方脸女人发话了下:
“有啥毛病没有?磨磨唧唧的,没啥毛病快走!”
司机没应女人的话,把揭开的车头放下,拍了拍,慢慢地看了一下上车发动后继续前行,那女旅客待车走不多远,催促司机说:
“你能不能开快一点,都啥时候了。”
“好我的夫人哩”司机回头看了一眼不高兴的对女人说“这还慢吗?下坡道呀,路又险的。”
人们这才知道,女旅客是司机的老婆。坐自己男人的车这样说话,加上女人的气势,这个家庭肯定是女人当家,男人是个“妻管严”。
男人回话后,女人嘴里嘀咕了啥,别人没有听清楚,司机开着车继续前行。但正行走着“咯噔”一声响,司机心头一紧,开到一个宽阔的地方停下车,随和看了一眼车上的旅客对老婆说:
“下去看看。”
“看啥哩,一会儿就到了。”
司机没听老婆的话,还是开门下去了。后来那司机老婆也下去了:
“有啥毛病?小的了到站上看。”没听见司机回话,又是那女人的腔:“亏你还是个老司机呢!”
听到老婆说出这样的话,司机恼怒的看了一眼说:
“说啥风凉话呢,都怪你。”
“怪我啥?咋的就怨到我身上了。”
“不怨你怨谁,本来今天休班要检查修车的,你喊叫说事紧,有啥紧的,我说缓几天,你偏不。”
“你还给硬气了,”司机老婆看着司机的脸,心里发虚,又丢不下面子:“你真是个……”
“是个啥?”司机老婆平时上风头占惯了,没想到今天会是这样,气恼地说:
“不和你说了,跟上你,倒了八辈子霉,”说着,气势汹汹地上了车。他们在车下的话,有些旅客隐隐的听到了。
随后司机一脸不悦地上来了,发动了两下后继续前行。这时候,满车的旅客眼盯着司机和外面的山峦,静静地都没说话,似乎有一种不详的预兆罩在心头,盼望着安全到达终点……
车祸终究还是降临了。班车行进中拐一个弯时,方向盘突然失灵,司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控制,车上的旅客,有了躁动,情绪慌乱。而那方脸女人,司机的老婆,不是帮助稳定旅客的情绪,让男人专心慢行绕过弯,而是跟着旅客慌乱,并大叫着说男人:“你是咋了?停车停车!”停车?能停的住吗?在一片茫然中,橘红色的班车一头栽向二十多米深的山沟……中学的业务副校长,独生子德华在死亡的旅客中有名,司机也没了性命。在活着的人名单里,司机的老婆却在其中,只不过腰被摔坏,面容被毁……
听完大婶悲苦的叙说,我不由自主的拉住了大婶的手,陪着大婶叹息流泪。这无声的安慰我一时觉得比有声的说辞更有力些。或是大婶的坚强,或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年,大婶已逐渐能承受住打击而慢慢走出了阴影,大婶看着流泪的我,拍了拍我的手说:
“人的命啊,该你遭的罪,避不过的。人都说怪那司机的婆娘,想一想,那婆娘也在遭罪的人中,听说没死,没死也是活受罪。”随后又说了我想问又不好问的事:“媳妇是我儿初中念书时的同学,是个好娃,我们两口子很是满意。待在我们身边,也是儿子的孝顺。本来儿子是要转回来的,谁知就出了这事……”
“大婶,你要想开哩,”我说:“就是嫂子……”
“你嫂子年轻,”大婶说:“我们想得开,不阻挡,招个人走出去都行。但她反对人提外事,她说一定要把娃抚养成人,替德华延续香火。她说还要替德华尽孝,为我们两口养老送终……”大婶说着终于忍不住,眼泪雨点似的撒流了出来,忙用衣袖去擦。
此时此刻,我能说什么呢?我想象中失去顶梁柱后这家当时的悲惨情景,我更同情这家人,更佩服这家人的善良淳朴,明理和坚强,更恨那强势不懂情理的司机老婆,也同情司机的可怜…… 我脑子里忽然有了想法,看着母亲一样的大婶说:
“大婶,我能抱你一下吗?”
大婶先是一楞,忽然眼睛一亮:
“咋不能呢!”
我抱住了大婶,在她的耳畔说:
“大婶,你不要难过,咱们有缘,我以后一定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在农资供应联查中,偶尔遇到的这件事,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心里,久久的不能平静。世界上的事,有偶然就会有必然。偶然的事往往会为后面的必然做着铺垫。因为这件事还有后续。
那是联查半年后,快到年终的时候,我在县联社参加总结筹备会,会休时,在县农付公司工作的一个朋友邀我到他城里的家小叙,这个地方我从来没去过,看一下也行。路并不远,十来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在朋友住的小区大门口,碰到了一个衣衫不整,面容狰狞苍老的女人,口里留着涎水,不停地说着人们听不清楚的话语。进出小区的人,习以为常地一走而过,只是我等初见的人才关注一下。我问朋友:
“这人咋了,精神失常?”
“这人啊,原来可不是这样的.”
“是嘛?”
“那还有假。”朋友说:“原来是个很有能耐,很有本事的人,人长得不赖,很有气场的,在贸易公司上班哩。”
“那咋成这样子了?”
“车祸造成的。”朋友拉着我边走边说:“她男人开的长途班车,跑的陕南那一路,正好她有事座那趟车,结果班车失灵,掉到沟里。哎,是个惨案啊!”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莫不是……”,又明知故问:“死人了?”
“能不死人吗。”朋友看了我一眼:“车掉到几十米的山沟里,一车人大部分都死了,她男人也死了。侥幸的是,这女人命大没死。”进了朋友的家,我还在想着车祸的事,朋友给我边倒水边说:“死罪免了,活罪难受。这女人因惊吓得了神经病,身上的伤治好后,脑子可留下了这个后遗症。”
朋友说着,我的心里已肯定了这个人该是怎么个情况了。在朋友家说了一会话返回时来到大门口又看到那个人,傻乎乎的,口里的涎水已模糊了下巴,掉到胸前,显得恐怖的眼睛呆呆的看着来往的人,口里仍然咕哝着人们听不清楚的话。
悲惨,可怜。不忍让人再看下去。出了小区大门很远了,我问朋友:
“这女人有家人管吗?”
“有。”朋友说:“儿子女儿都有。”
“这就好。”我说了这句话,朋友用怀疑的眼光扫了我一下,我苦笑着没再说什么,我是觉得我没有必要再去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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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孙益俭,临渭区丰原镇人,丰原供销社退休职工,临渭区作家协会会员,《汗滴化雨伴笔耕》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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