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竟然是祖孙俩!

兀欲即位

  时间:德光去世不久

  地点:栾城北

  人物:耶律安抟和南、北两院大王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耶律安抟悄悄地来到南、北两大王的帐中,打算一探虚实。北院大王耶律洼告诉安抟:“刚才我们也正议此事,先帝曾欲以永康王为储贰,立之正合先帝遗意。今日之事,有我们在,谁敢不从。只是这样的大事,若不向太后说明,恐我大辽内衅由此而生。”安抟连忙说:“两位大王既知先帝欲以永康王为储贰,立之为帝,就不要有什么顾虑。永康王贤明,人心已属,今日之事,还是宜速不宜缓。若秉明太后,太后必立李胡。李胡残暴,路人皆知,他若嗣位,社稷不知要成什么样子呢?”安抟的一番话正合南院大王耶律吼之意,他把手一挥,说道:“此言极是!我的主意已定!就立永康王耶律阮了!”

  耶律阮,小名兀欲,图欲之子,神册三年(918)十二月二十五日出生于上京临潢府。图欲投后唐时,耶律阮13岁,他和母亲萧氏仍留在契丹,得到了祖母述律太后的怜悯和照顾,耶律德光大概是出于对哥哥的负疚之心,也对耶律阮母子多加抚慰。

  耶律阮长大成人后,仪表堂堂,为人内宽外严,娴于骑射。大约是幼时即受到父亲爱文擅画的熏陶,耶律阮也工绘画,精通音乐,尤其能喝酒,并以此广泛结交朋友。耶律阮为人大方,德光常赐给他绢帛等物,他往往转手即再赠送给自己的亲朋至友,由此落得个“好施与”的名声,在契丹朝廷中,威望越来越高。

  会同九年(946),太宗南征后晋,耶律阮奉命从行。一路上,他率军斩关夺隘,攻打城池,多立战功。次年春,太宗以灭晋改元,大赦天下,爵赏百官诸将,耶律阮以累累战功被封为永康王。

  另外,耶德阮此行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起回埋葬在中原的父亲遗骸。

  德光的猝死,辽、汉诸将各怀心事,或欲拥立新王,或图谋不轨,形势严峻起来。

  此时统领契丹兵马的南院大王耶律吼和北院大王耶律洼,因德光的长子寿安王耶律   、太宗的胞弟耶律李胡以及述律平皇太后留守都城,音讯不通,怕人心未安,夜长梦多,便商议谋立新王。

  耶律阮无太宗遗诏,见事出非常,虽有意参加本次“竞选”,但因祖母述律平太后、皇叔耶律李胡和叔伯兄弟寿安王耶律   的情况不明,遂犹豫不决,对两位大王说:“此事还要慎重,容我再仔细考虑一下。”然后,耶律阮便与自己的亲信谋士、宿直耶律安抟进行了磋商。

  耶律安抟的父亲耶律迭里在太祖的时候曾担任过契丹南院的夷离堇,太祖死后,因主张立耶律倍为帝,忤述律平之意,被太后随便找了个“谋废立”的借口处死、籍家。耶律安抟由此得到了耶律阮的同情,两人成为至交。由此,安抟一直对述律平怀恨在心,是耶律阮当然的支持者。

  就这样,耶律洼、耶律吼召集全军,说明拥立耶律阮为帝之意,并号令军中说:“永康王是人皇王的长子,天人所属,当立为帝。若有不从者,以军法论处!”

  太祖死后,述律后曾杀数百人,此时众将官怕北返受害,两大王一说,都欣然从命。

  安抟又借上京来人之机,诈称耶律李胡已经死了,太后派人传至军中,以消除阮的后顾之忧,诸将也都信以为真。

  如此这般,接下来的事儿似乎就简单了,耶律阮在德光梓棺前即皇帝位,接受众将卒朝贺,是为辽世宗。

智取延寿

  时间:947年五月初一

  地点:耶律阮在恒州的住所

  人物:耶律阮、赵延寿及汉族文武官员若干

  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不谈君臣之礼,只言兄弟情谊。

  酒酣之际,耶律阮从容地对赵延寿说:“我妹妹刚从上京来,赵兄不去见见吗?”此时,延寿半带醉意,闻听此言,欣然应允,踉跄离座,与耶律阮一道走入后堂。过了好一会儿,耶律阮回到酒桌上来,对张砺等人说:“延寿谋反,已经被我锁起来了。”众人一听,面面相觑,愕然无言。耶律阮又补充道:“先帝在汴州时,已给我一道命令,许我权知南朝军国事。先帝临崩,别无遗诏,而赵延寿却自称权知南朝军国事,岂不是谋反吗?”

  原来,在太宗南下攻晋时,为笼络汉族将领为自己所用,曾许诺汉将、枢密使兼政事令赵延寿消灭晋以后,立他为中原皇帝。但太宗的诺言没有兑现,消灭晋后,只加官赵延寿为大丞相兼中京留守。赵延寿见称帝无望,又曾托人求为皇太子,自然也为太宗拒绝,不免产生怨恨之心。太宗离汴北返时,赵延寿也奉命从行,太宗卒于栾城的当天,赵延寿趁军中混乱之际,率领所部汉军以及一些后晋降臣北入恒州,自称受太宗遗诏,奉命“权知南朝军国事”,统治中原,并布告各地,为自己进一步做皇帝作准备。

  耶律阮即位以后,命耶律安抟统领侍卫军,总领宿卫,诸将仍任原职,率军北进恒州。

  耶律阮率军入恒州后,马上派辽军封锁了四面城门,寻机解决赵延寿的武装。而赵延寿这时并不知耶律阮已称帝。因此,当身边有向其报告“近日诸辽大人数日聚谋,一定有什么变故,宜加预防,先下手为强”时,赵延寿不以为然,甚至打算下月择日再称帝也不晚。

  五月初一,耶律阮在自己的住所宴请诸汉族将臣赵延寿、张砺、李崧、冯道等人。平日,耶律阮与赵延寿兄弟相称,至为亲密,所以赵延寿也不以为备。耶律阮就这样先发制人了。

  几天以后,辽、汉诸将臣齐集恒州官署,由耶律安抟宣读太宗“遗制”:“永康王,大行帝(阿保机)嫡孙,人皇王长子,太后钟爱,群情允归,可于中京即皇帝位。”

  然后,耶律阮盛服接受群臣众将朝贺,仍命辽将麻答为中京留守,继续领兵北上。至定州(河北定县),又命皇叔耶律朔古等人先送太宗棺柩回上京,以打探太后的动静。

对阵潢水

时间:太宗棺柩送回上京不久

地点:潢水(今西拉沐沦)横渡两岸

人物:述律平、耶律阮及其各自所带兵马

战旗猎猎,金戈铁马,明月弯刀。

述律平见来硬的不行,就想来点儿软的,以为用旧情就能笼络人心,挽回败局。当她瞧见耶律安抟站在对岸时,便来了精神,大声喝道:“我过去待你不错,你为何背叛我?”安抟的理由自然是张口就来,他也朝着述律平喊道:“我父亲无罪被你杀害,岂能无怨?”只这一句话就驳得这位太后是哑口无言。沉默片刻,述律平又开始以同样的口吻向对岸的耶律刘哥喊话,哪知刘哥的父亲就是追随他人造反,被阿保机释放后又被述律平派人杀死的寅底石。当然,刘哥的回答同样是毫不留情,振振有词。述律平仍不死心,突然又瞧见了她的弟弟敌鲁的儿子萧翰也在河对岸,以为此人肯定会向着自己,便喊道:“你是我的亲外甥,又是我儿(德光)的妻弟,为何你也叛我?”岂料萧翰应声回答:“你杀了我无罪的母亲,难道你忘记了吗?”

到此,述律平再也无计可施,垂头丧气地回到帐中,盘算着要拼死一战。这时候,若不是耶律屋质出面调停,一场恶战看起来就真的不可避免了。

其实,述律太后早就打好了自己的如意算盘:德光以后,再由她更疼爱的第三子耶律李胡即位。为此,她曾先向太祖为李胡请得了一个“自在太子”的名号,又让太宗册封李胡为“寿昌皇太弟”兼任“天下兵马大元帅”。

因此,述律平虽对耶律阮也很疼爱,但此时却不能容忍他擅立为帝。于是,她即命李胡与耶律天德等人领兵南下,以抢取皇位。

闻太后发兵,耶律阮领兵进驻南京(北京),派皇族五院夷离堇安端、刘哥率军迎战李胡。安端的大军在泰德泉与李胡相遇,双方交战。混战中,安端坠马,天德驰马过来,挺枪便刺,被刘哥上前挡住,搭弓一箭,射穿了天德的甲胄。安端趁机翻身上马,麾军直冲,李胡败退。耶律阮率军追向上京,述律太后亲自整军应战,双方在潢水横渡隔岸对阵,剑拔弩张,大有鱼死网破局面。

这时,因许多将领及其家属分别在耶律阮和李胡军中,打起仗来,势必父子兄弟相互残杀,将士们出现强烈的厌战情绪。述律平所派汉将、排阵使李彦韬也率部阵前倒戈,降了耶律阮。见此情形,耶律阮派属将过河见述律太后,表示愿意和解。耶律李胡却把耶律阮一边的将领们留在上京的家属全部抓起来,说:“我若不胜,先把此辈统统杀掉。”以致京城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述律平这时也有些醒悟,原以为自己亲自出马,诸将肯定会畏服倒戈,哪知对峙了三天,对面阵营没有一个跑过来的,自己这边却跑过去不少。或许直到此时此刻,这位已独断多年的太后才明白什么叫“左右为难”吧。

耶律屋质,字敌辇,官任惕隐。他博学多才,足智多谋,有见识,重承诺,沉着冷静,处事不惊,颇有政治才干。

此时,屋质正跟随在述律平身边。耶律阮深知屋质的才干,担心其被述律平所用,于自己不利,就写了一封信给述律平,想行离间之计,借述律平之手除掉屋质。其实,屋质压根儿就不愿意看着内战继续扩大,也不肯帮述律平打仗,正在冥思苦想如何用和平的方式解决冲突。

述律平见到孙儿写来的信后,将信将疑,她知道屋质是个可用人才,舍不得在这众叛亲离的关头将他杀掉,就把信给屋质看。屋质看完信后,微微一笑,心中有数地说:“太后曾辅佐太祖定天下,所以臣才愿竭尽全力追随,若太后怀疑臣,臣虽欲尽忠,但太后能这样做吗?为今之计,莫如以言和解,或许还能成功;否则就请快速开战,以决胜负。万一犹豫不决,人心动摇,国患不浅,望太后裁断。”闻听此言,述律平心中的疑虑顿消,她对屋质说:“我若疑你,怎么肯将这封信给你看?”屋质见时机成熟,便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合盘托出,他告诉述律太后:“李胡、永康王都是太后的子孙,神器并没有落到别人手里,有何不可?太后还是从长计议,与永康王议和吧。”述律平此时深知自己势单力孤,哪里还是耶律阮的对手,对决战的前途心里早就发虚,想想若能议和的确可以顺梯子下台,体面收场,就问屋质可派何人能去说和。屋质说:“太后不怀疑臣,臣请往。若永康王同意,正是社稷之福。”遂带着述律平答应议和的信去见耶律阮。

横渡议和

时间:对阵潢水后不久

   地点:述律平大帐

人物:述律平、耶律阮及相关人等

箭在弦上,唇枪舌剑。

述律平为求主动,依然先声夺人,把德光的儿子也搬了出来,她声色俱厉地对耶律阮高喊:“我儿南征北讨,建有天大功德,他有儿子在我身边,理当即位,你父亲离我而去,走投外国,是叛逆之人,难道能立逆人之子为帝吗?”此言一出,耶律阮及其大臣争先恐后众口一词,痛加驳斥,把述律平的气焰压了下去。述律平可怜巴巴地看着屋质说:“你该替我说话。”屋质说:“太后与大王若能释怨,臣才敢说。”述律平开始说软话了:“你尽情言之。”屋质拿起一支筹箭,表示公正无私,不偏不倚,首先向述律平发问:“过去有人皇王在,何故立了太宗?”述律平回答:“这是太祖遗旨。”屋质又向着耶律阮发问:“大王何故擅自即位,不禀告尊亲?”耶律阮说:“人皇王当立不立,所以不告。”屋质见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愤然说:“人皇王舍父母之国而奔唐,做儿子的能这样吗?大王见到太后,不稍做逊谢,惟怨是寻。太后偏心偏爱,假托先帝遗命,妄授神器,这样还想讲和,你们速速交战吧!”说罢,丢下筹箭退到帐外。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儿上,述律平见势不妙,最先软了下来,流着泪说:“天下荼毒,疮痍未复,岂能再伤?”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支筹箭,耶律阮虽仍嘟囔着:“父不为而子为,又有什么过错?”却也拿起一支筹箭,双方总算达成了和解。

话说屋质此前渡河来到耶律阮军营,说明议和的企图。耶律阮命宣徽使耶律海思写回信,仗着人多势众,言辞多有不逊。屋质向他进谏说:“陛下这样写,国家之忧远未完了,能释怨以安社稷,臣以为莫若和好。”耶律阮不以为然,笑笑说:“他们都是乌合之众,岂能打得过我?”屋质相激说:“陛下打赢,又能拿至亲骨肉怎么样?况且谁胜谁负还不知哩,即使陛下胜了,李胡扣押的诸臣家属就不会有活人了。以此计之,还是和好为贵。”耶律阮想了想,觉得这话在理儿,便问道:“怎么和?”屋质连忙说:“与太后相见,各消怨愤,和好不难。若和解不成,再战不迟。”耶律阮同意,遂遣海思去见述律平,又往返了数天,最后决定以当面讲和来解决争端。

于是,这才有了前文,当述律平与耶律阮见面时,真的是干戈虽未用上,唇枪舌战却交锋得异常激烈。

再说述律平与耶律阮达成和解,回到营帐,还不死心,又对屋质说:“和议已定,神器到底应该归谁?”其实,从前面的种种表现上不难看出,在这个问题上,屋质是支持耶律阮的,他的回答也明确了这一点:“太后若授给永康王,顺天合人,还有什么迟疑的?”此言一出,李胡在旁边不干了,大声喝道:“我在,他兀欲休想立!”屋质则语气强硬起来:“礼法传嫡,不传诸弟,当年太宗之立,人们都有非议,何况你暴戾残忍,人多怨言呢?现在已是万口一辞,愿立永康王,不可扭转了。”述律平也总算明白过来了,看着李胡说:“你听到这话了吗?我和太祖爱你超过你的两个哥哥。常言道‘偏怜之子不保业,难得之妇不主家’。不是我不想立你,是你自己不争气啊。”

就这样,双方达成“横渡之约”,述律平承认耶律阮即位,各自罢兵返回上京。

但是斗争仍没有结束,述律平和李胡并没有真正甘心失败,又在策划发动政变,被耶律阮发觉,为了防止他们作乱,耶律阮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强行迁到祖州(林东镇西南)软禁起来,杀死参与策划的司徒划设和楚补里。同时,又解散述律平拥有的官户奴隶,分赐大臣,大大削弱了述律平的势力。

辽穆宗应历三年(953)六月,述律平默默无闻地结束了她既聪明又糊涂的悲剧余生,终年75岁,葬于祖陵,谥号贞烈,辽兴宗重熙二十一年(1052),改谥淳钦。

述律平死后不久,李胡因儿子喜隐谋反受到牵连,被捕死在狱中,后来被追尊为章肃皇帝。

耶律阮在政变中夺取皇位,又在政变中被杀,卒年34岁,在位仅仅五年。耶律阮被杀以后,耶律屋质和寿安王耶律璟召集诸王,统领侍卫军讨伐叛军。削平叛乱后,耶律璟坐上了皇位,改元应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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