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开国上将找到了自己失散8年的女儿,对她说:改名字吧
1949年5月的一天早上,一个面容朴实的青年男子,牵着一个瘦瘦小小、留着“男孩头”的小女孩,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上海郊外,在一间民房外,见到了一对有些焦急的解放军夫妇。
这个青年男子,名叫胡宗来,是安徽泾县涌溪乡的一名普通农民,而这对解放军夫妇,则是时任华东支前司令员、后来的开国上将傅秋涛,和他的妻子陈斐然。
傅秋涛、陈斐然夫妇
看见傅秋涛夫妇,胡宗来连忙拉了拉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说道:“小妹,快去!这就是你的亲爹娘!”
还没等小姑娘答话,陈斐然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蹲下身来,一把将小女孩搂进怀里,眼泪如同开闸洪水般涌了出来:“孩子,你受苦了......”
看到这一幕,傅秋涛将军亦是虎目含泪,他的思绪,再一次回到了8年前骨肉分离的那一天......
01刻骨铭心的分离
1941年1月的皖南山区,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日子。
1月4日,9000余名新四军指战员告别了皖南根据地,分成3路纵队,冒着绵密的冷雨,开始向着长江以北迂回转移。
离开这片奋战了近3年的土地,纵然令人不舍,但想到要去江北与日军作战,战士们仍然士气高涨,行进的队伍中不时传来嘹亮的歌声。
然而,就在他们的前方,一张巨大的网正在展开。
新四军战士
1月6日,当新四军抵达泾县茂林地区时,这张大网骤然收紧——国民党7个师、8万余人,从四面八方猛攻过来,向新四军发动了突然袭击,这便是震惊全国的“皖南事变”。
面对国民党军队“不讲武德”的偷袭,6日下午,新四军军部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各纵队分路突围,转至苏南地区集合。
当时的傅秋涛,是新四军第一纵队司令员兼政委,所率领的新四军老1团、新1团和特务营加在一起,不过3000人上下。而在他们的正面与侧翼,国民党52师、108师、40师正夹攻而来,兵力接近3万人。
以1当10,这次突围注定将无比惨烈。
皖南事变经过要图
从1月6日到10日清晨,第一纵队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中左冲右突、反复厮杀,终于在封锁线上扯开了一个口子,转移到了一个名叫老虎坪的小山村里。
此时,在傅秋涛的身边,只剩下300多人了。
来到老虎坪后,傅秋涛顾不上休息,一边派出人员寻找失散的部队,一边命令警卫连迅速摸清敌情,找出转移方向。
没过两天,派出的战士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带回来的却都是坏消息——
部队伤亡惨重,新一团与老一团部分部队被敌人重重包围,无法靠拢,已经向另一方向突围转移,负责收拢部队的干部四处寻找,也只陆续带回了200多人。
而此时,国民党40师和108师已经派出了3个团的兵力进行搜山,纵使老虎坪一带山高路险,敌人找到这里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更要命的是,在突围的过程中,电台没能成功转移出来,傅秋涛与这支500余人的小部队,已经成了离群孤雁,彻底失去了与上级的联系。
面对这样的困境,傅秋涛明白,做决断的时候到了。
此时,在傅秋涛的身边,除了纵队机关的干部之外,还有许多营连干部,这些人都是部队的骨干,只要把他们保存下来,部队就有重新站起来的希望。
为此,傅秋涛和纵队政治部主任江渭清决定——化整为零,分散突围,从敌人的缝隙中钻出去!
江渭清
然而,敌军搜山的密度,还是远远超出了傅秋涛的想象。从老虎坪走出后不久,他率领的小分队,就和敌人的一支搜山队伍撞上了。
仗着熟悉地形,傅秋涛带着这支只有十几个人的小分队且战且退,在山上兜了好几个圈子,才转移到了一个名叫大斧山的山头上。
虽然暂时甩开了敌人,但在这次战斗中,有3名队员受了重伤,临时藏在了附近的一个小山洞里,即使将他们找回来,他们也无法再跟着队伍行动了。
无奈之下,傅秋涛忍痛决定,安排两名队员去寻找伤员,并留下来照顾他们。
听到傅秋涛的决定,小分队的成员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在这种情形下,留在大山里照顾伤员,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正因如此,没等大家毛遂自荐,傅秋涛便开口了:“情况紧急,我就独断一次,我决定,让黄吉民、陈斐然同志留下来!”
抗战时期的傅秋涛
这句话一出口,小分队的队员们炸了锅:黄吉民是老1团的民运股长,与当地群众关系颇深,留下来还说得过去,而陈斐然是傅秋涛的妻子,怀里还抱着不满周岁的女儿傅国美,让她留下来,我们这些男人的脸往哪儿搁?!
虽然小分队的队员们纷纷反对,但傅秋涛仍然坚持了自己的决定。临分别前,傅秋涛拉着妻子,走到一边,叮嘱道:“让你留下来,不是为别的,最重要是要把伤员保护好,记住了吗?”
说完,傅秋涛看看憔悴的妻子和襁褓中的女儿,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道:“保护好自己......等我们突围出去,就来找你们......”
看着丈夫的神情,陈斐然清楚,这一走,恐怕就是诀别了。
然而,这个17岁就参加革命的女战士,只是深情地看了丈夫一眼,为他抻了抻衣角,便抱起孩子,与黄吉民一起去寻找伤员了。
眼见妻子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上,傅秋涛顾不上伤感,又马上开始研究起下一步的转移计划来。
陈斐然
夜色渐渐降临了,跑了一天山路的队员们又累又饿,都倚靠着山石睡着了。
傅秋涛刚合上眼,就听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哨兵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谁?口令!”
这一声喊,让傅秋涛和队员们都惊醒了,他们跳起身来,抓起武器,一骨碌滚到了山石后面,做好了战斗准备。
然而,枪声并没有响起——没过一会儿,哨兵便领来了两个人,正是黄吉民和陈斐然。
原来,当黄吉民和陈斐然翻过山头,找到伤员们藏身的山洞时,3名伤员由于伤势过重,已经牺牲了。两人掩埋了烈士的遗体后,又在山洞里等到天黑,才转回来寻找队伍。
看着去而复回的妻子和女儿,傅秋涛的心情并没有轻松下来,相反,他的心情愈加沉重:根据侦察,国民党军的搜山规模越来越大,今后的战斗只会越来越多,妻子带着女儿,能撑得过去吗......
这一夜,傅秋涛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女儿留下来,寄养在附近的老乡家里。
在傅秋涛的安排下,陈斐然和警卫员找到了附近村庄里的一户人家,将女儿留了下来。临走前,陈斐然硬是将几块大洋塞进了淳朴的山民手里,含泪说道:“拜托你们了,过一段时间我就来接她......”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分别,就是整整8年。
02 死里逃生的“幸运儿”
傅秋涛化整为零的策略,最终产生了奇效——在“皖南事变”中突围出的2000余名指战员中,第一纵队的干部是最多的,为重建后的新四军保留了最为珍贵的火种。
傅秋涛夫妇(居中)与成功突围的部分干部合影
新四军重建之后,傅秋涛被任命为新四军七师副师长,带领队伍在安徽无为、巢湖一带奋勇作战,很快在皖中、皖南地区重新开辟了抗日根据地。
虽然战事繁忙,但只要一闲下来,傅秋涛和陈斐然就会想起自己生死不明的女儿,心里不由得一阵阵绞痛。
1942年10月,皖江根据地各县的县委书记来到七师驻地开会,在会议间隙,傅秋涛夫妇专门将皖江旌泾太中心县(今安徽泾县、旌德、太平一带)县委书记胡明请到了自己的房内,请他帮忙找一找自己的女儿。
听完傅秋涛的讲述,胡明一口答应下来,紧接着问道:“你们还记得孩子在哪个县哪个村吗?这样找起来要方便一些。”
听了胡明的话,傅秋涛夫妇愣住了——他们当时藏身的那片山区,正位于泾县、宁国、旌[jīng]德三个县的交界处,那个村子具体属于哪个县,可真说不清楚。
回忆了好一会儿,傅秋涛才迟疑地说道:“大概是在宁国县板桥村一带吧......到底在哪个村,我也说不准。”
这一来,可把胡明难住了:在那片大山里,大大小小的村子星罗棋布,没有具体位置,怎么找呢?
然而,看着傅秋涛夫妇殷切的眼神,胡明还是拍了胸脯——只要孩子还活着,我一定帮你们找回来!
皖南山村
回到县里后,胡明向各游击支队队长和党支部书记传达了这件事,让他们平时注意打听,想尽办法,也得把这个孩子找到!
在层峦叠嶂的皖南山区里,寻找一个不知去向的小女孩,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一年过去了,还是了无音讯。
1943年冬天,皖南第一游击支队转移到泾县附近一个叫做鸟雀岭的地区坚持斗争,支队党支部书记汤富林在一次与当地老乡闲聊当中,得知这里有一位名叫吴家应的山民,在皖南事变时,曾经给傅秋涛的队伍带过路。
听到这个消息,汤富林灵光一闪:这个人会不会知道傅师长女儿的下落呢?
汤富林连忙找到吴家应询问情况,得到的消息让他大喜过望——吴家应清楚地记得,傅秋涛的女儿就寄养在鸟雀岭附近的胡金玉家!
吴家应带着汤富林,来到了胡金玉家。一进门,汤富林就看见了一个只有两三岁年纪的小女孩,经过确认,她就是傅秋涛的女儿傅国美!
傅秋涛的女儿还活着!这个消息,很快被送到了七师驻地。然而,此时傅秋涛和妻子已经前往延安学习,七师党委决定,将这个孩子转移到安全地点继续抚养,等到情况允许,再将她送回父母身边。
接到上级命令后,汤富林再一次回到胡金玉家,留下3担大米的“谢礼”后,汤富林背起年幼的傅国美,走了好几天的山路,终于将她送到了宣城溪口镇塔泉村地下党员桂柏林的家里,傅国美也因此得了个新名字:桂英。
溪口镇风光
虽然桂柏林家人口众多,但凭空多出来一个小女孩,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一时间,“桂英”究竟是谁的孩子,成了村里三姑六婆口中的一大谈资。
消息一旦传开,祸事就不远了——1944年冬天,国民党52师的几个大兵闯进桂柏林家,不由分说,便将他绑走了。桂家的房前屋后,也都站上了卫兵。
在军营里,一个满面凶光的国民党军官盯着桂柏林,问道:“你家的那个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是我亲戚家的。”
“撒谎!有人揭发,那是新四军大人物的孩子!”
“他们瞎说,就是我亲戚家的。”
“还嘴硬!来人啦,给我打!打到他招供为止!”
“你打死我,也还是这句话!”
......
酷刑持续了很久,但桂柏林始终没有说出傅国美的真实身份。
第二天,桂家的门前高高挂起了两盏雪白的灯笼——被家人用门板抬回家时,桂柏林已经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在将傅国美托付给同为地下党员的儿子桂有根之后,这位可敬的共产党员,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03 数不清的“父母”
接下保护傅国美的任务后,桂有根非常清楚,这件事情还没完,如果继续在这里住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得出事。
因此,料理完父亲的丧事,桂有根便开始收拾行李,带着全家人搬到了一个叫做饺子坑的小山村里。
在饺子坑安下家后,桂有根松了口气——这里远离城镇、人口稀少,国民党军队压根懒得来,可以安心地住下去了。
然而,这种安心的日子,也仅仅持续了一年多。
1946年5月,在皖南泾旌宁宣游击队里,发生了一起震动当地的事件——一名叫做李金苟的游击队员,受不了纪律约束,拉着几个亲友叛变了队伍,投奔了国民党军。
国民党士兵
这个李金苟本就是溪口镇人,对于桂家收留新四军“大首长”女儿的传言早有耳闻,他既想靠着这份“功劳”升官发财,又游击队“秋后算账”,想来想去,李金苟还是打算先找到桂家,探探虚实再说。
一天晚上,李金苟穿着崭新的国民党军服,找到了桂有根家,大大咧咧地往堂屋里一坐,说道:“桂有根,你家干了什么好事,我都知道,我劝你赶快把那个小孩交出来,免得一家子遭殃!”
见到李金苟这副架势,桂有根心里早明白了七八分:李金苟要是真想动手,早就带着人来了,如今他一个人跑过来,无非是想诈唬一下,逼得自己主动交人。
想到这里,桂有根决定来个硬碰硬,把这个色厉内荏的家伙压回去——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个孩子你不能动!你也不想想,要是动了她,共产党以后能饶得了你?!”
说完,桂有根又凑上前去,压低声音:“你不要看现在国民党威风,日本人当初那样凶,还不是败了?你敢保共产党以后得不了天下?”
桂有根的这一番话,让李金苟犹豫了起来,他呆坐着愣了一会神,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虽然侥幸躲过了这一难,但危险随时可能再次发生,为了保证傅国美的安全,桂有根带着傅国美连夜离开了家,将傅国美送回了游击队里。
为了掩护傅国美的身份,游击队的同志们把她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又换上一身男孩的衣服,一打眼看上去,与普通的小男孩毫无区别。
民国贫苦人家的男童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给傅国美安排住处,成了游击队的一个新任务——游击队每到一处,年幼的傅国美便被寄养在当地的老乡家里,长则两三个月、短则几天,傅国美就要换一户人家居住,她也因此有了数不清的“爸爸妈妈”。
这样来回折腾,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游击队的领导人考虑了许久,还是决定要给傅国美找一个安全的去处。
一天晚上,游击队队长将队员黄义成叫到屋里,对他说道:“你以前在涌溪养过伤,熟悉那里的情况,你去找一户可靠的人家,把孩子安顿下来。记住,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不许告诉任何人!”
当天晚上,黄义成便背起睡得迷迷糊糊的傅国美,连夜赶到了涌溪乡一个叫做二坑的村子里。
当时,这个村子只有8户人家,全都姓胡,靠着同宗同族的血脉联系,这个村里的人极为团结,绝不会出现告密的情况。
安徽村镇里的宗祠
黄义成为傅国美选择的,就是这个村里的胡宗来家。
将傅国美安顿下来后,黄义成告诉胡宗来,这个孩子的口粮和一切花销,都由游击队出,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务必保护这个孩子安全!
看着黄义成严肃的表情,胡宗来郑重地点点头:“你放心,就算我死了,这孩子也不会出事!”
由于胡宗来刚刚成亲不久,此后的近3年时间里,傅国美便一直以胡宗来“小妹”的身份,在村子里平静地生活着。
这个村子虽然与世隔绝,但随着外界战事风起云涌,前来打探游击队情报的国军探子也逐渐开始多了起来。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这个小村子里的所有人,却一直守护着这个公开的“秘密”,从来没有泄露过一丝一毫的消息。
渡江战役绘画
1949年4月,随着解放军数路大军突破长江天险,泾县终于迎来了解放。
这个月底的一天,泾县县委的两名同志来到了二坑村,找到了胡宗来,他的任务终于结束了。
之后,胡宗来陪着“小妹”,坐着小竹排赶到芜湖,又辗转南京、上海,终于将傅国美送回了傅秋涛夫妇的身边,这也就是本文开头那一幕的由来。
尾声
在听完女儿这8年来的经历时,傅秋涛百感交集,他抚摸着女儿的头顶,激动地说道:“改名吧,改叫傅还!皖南的老百姓把我的女儿养大了,又送回来,这才是失而复还哪!”
傅秋涛将军家人合影
在那段红色的岁月里,中国的老百姓,用无私的怀抱,抚养了无数与傅还一样的革命后代。
作为后来人,我们当向伟大的中国人民致以深深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