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简史(七)——太阳是怎样升起的?

11-12世纪,随着宋朝经济与海外贸易的繁荣,东南亚兴起了新一波的国家崛起浪潮。其中的代表,有先前就已经存在的吴哥帝国、占婆王国、室利佛逝和蒲甘王朝等。此时的吴哥,在苏利耶跋摩一世和二世的领导下,迎来了早期(以中间的占婆入侵为界限)的极盛。

苏利耶跋摩的名字,在印地语中意为“太阳所护佑”,在合法性上直接和柬埔寨建国传说中,来自印度太阳王朝的婆罗门联系在一起。和之前的吴哥帝国建立者阇耶跋摩二世一样,种种迹象表明他也是一个外来者,甚至不是高棉族人,因而更需要忽悠群众的政治宣传以加持合法性。他原本以帝国的东部为权力基地,卷入了盘踞吴哥城及帝国其他地方至少一位王子间的权力斗争。经过整整九年的内战,他终于入主吴哥。就像埃及新王国驱逐希克索斯以后像亚洲扩张的历任武士法老们一样,此后的苏利耶跋摩一世仍然保留了军事领导者的武士习气,余生都用于征服吴哥帝国外围的疆土。

他从1002年(一说1006年或1010年)开始,统治直至1049年。因为其赫赫文治武功和超长待机的续命能力,学者们将其与路易十四相提并论,也称呼其为“太阳王”。

在宗教政策上,鉴于之前九年惨烈内战的教训,他甚至贵族尾大不掉的江湖恶习。于是苏利耶跋摩一世扶植佛教,用以制衡和打压传统上膜拜印度教的贵族们。他采用各种打老虎的政策使得权贵们的财富大为缩水,甚至有时直接摧毁他们的印度教神像,以显示自己才是吴哥唯一的主宰。

在先前印度教“神王”的头衔基础上,他还钦点自己为涅槃王(Nirvanapada),以示弘扬佛教和与先前对印度教婆罗门-贵族集团较为恭顺的历代君王们之不同。尽管史料奇缺,然而从残留的只言片语上,我们不难揣摩,其尺度直达,直逼阿肯那吞的宗教改革。

此外,苏利耶跋摩一世还大搞个人崇拜,要求贵族们堂而皇之地膜拜自己。他甚至用胁迫式的手段一次召集4000贵族,令他们集体向自己宣誓效忠。然而吴哥帝国的官僚体系毕竟完全无法和同时代的宋朝想比。于是作为宣誓效忠的汇报,贵族们也获得了在自己领地上征税和运营宗教机构的权力。

整个苏利耶跋摩一世统治时代,他一直对贵族们维持着这种既拉又打的状态。时而以宗教为借口对威胁较大的贵族实行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时而又将贵族改组为官僚化的存在,以先前更为自治和松散的贵族农地纳入版图。这样既避免了贵族们的反对和动荡,又不用承担认为制造一个官僚机构的庞大行政成本,有如明治维新后政府吸收了大量中上层武士进入新的国家机器。贵族们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还要用自己的资源建造运河沟、甚至设立寺庙医院,到头来收获名利最大的,还是苏利耶跋摩一世自己。

在他统治时期动工兴建了吴哥城市中心著名的巴云寺(“金塔”),并拆毁了因陀罗跋摩二世兴建的“空中宫殿”。

在整个他的治国理政时代,商业更加兴亡,农业产量大增,吴哥帝国的势力远达泰国中部和克拉半岛,斯里兰卡与南印度的朱罗王国也和吴哥建立了贸易关系。此后这条南来商路,将成为复兴了的小乘佛教进入并永远改造柬埔寨的大道。

又经过了几代君王,到了12世纪苏耶跋摩二世(Suryavarman II,1113 AD to 1145-1150 AD )时代,今天最举世闻名的吴哥窟(AngkorWat,又叫吴哥寺)终于被建立起来。Angkor意为意为城市,当然指的是吴哥城(按照先前文章所述,当时叫做Yasodharapura)。所以“吴哥窟”字面上的意思是“城市寺庙”。

今天的吴哥窟,可以和紫禁城、布达拉宫或梵蒂冈的圣彼得教堂媲美。190米宽的护城河环绕,使之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单独宗教建筑。它基本有砂石建成,在岁月沧桑中还经历了从印度教寺庙到14世纪中叶起佛教朝圣地的转变。

和苏耶跋摩一世一样,苏耶跋摩二世也积极发展和宋朝的贸易,并开疆拓土。可能是先前君王引进的佛教造成了与信奉印度教贵族之间关系的紧张加之苏耶跋摩一世之后已经没有君王能平衡驾驭这种复杂的关系,也可能纯粹是出于苏耶跋摩二世的个人习气,他再次膜起了毗湿奴。它经常被描述为一位蓝皮肤的年轻人,在吴哥和其他泛印度文化圈的雕塑中,则往往以四只手的形象出现。和很多佛像一样,其四手所执不同器物,富有深意。比如一手执海螺壳,象征维持宇宙,因为海螺壳之声酷似奥姆(Aum或Om,这是象征创造-维持和毁灭的三个梵语字母之连读);手执用以击打鸟类的铁饼或是权杖,象征着力量;还有手执莲花,则象征着净化。

毗湿奴还被经常描绘成骑着揭路荼(印度教-佛教体系中的神鸟,人头鹰身),它自己还能化为包括野猪在内的九大化身。在东南亚,他有时还会和湿婆合体成为蛤里蛤辣拉神(Harihara),以半边身子湿婆和半边身子毗湿奴的形象出现。此时在印度和爪哇,似乎膜拜毗湿奴的教派比膜拜湿婆更为流行,其中融入了诸多神秘主义和激情的成分。更大的好处,是从此之后的君主可以直接宣称只是毗湿奴诸多化身之一,就像罗摩或是克利须那一样,连编造转世的力气都省下来了。

吴哥窟朝向西边,因而还曾被周达观怀疑是苏耶跋摩二世的陵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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