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农场第一年(九)
黄海农场第一年(九)
(知青生活回忆)
作 者:王 良 健
图 片:选自网络
我感到一年的毒太阳全被这几天晒光了,一年的汗水全在这几天流尽了,一年的体力全在这几天出完了。每天下工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只能打小半钵子饭用汤泡泡吃下,有时连打一盆冷水冲澡的力气都没有,象死猪一样倒在地铺上,任凭蚊虫的叮咬而懒得翻身,浑身骨骼如散了架,全身的肌肉如刀割般难受,有时我竟想会不会死掉,明天早上还能醒来吗?当一觉醒来时,火红的太阳已高高的挂在了天空,无奈之中拖着浑身的难受,操起扁担,又重复着昨天故事。
终于在一天晚饭后,王排长说在我们大家的努力下,已经提前几天完成了任务,目前只留四五个人扫尾,其他人员明天早上全部回去。我听到此话,全身如触电一般,一股热流直冲脑门,一时竟热泪盈眶。
细细数来,已到海堤二十多天,我还活着,我终于捱了下来。这时我慢慢地蹲了下来,解开了用细麻绳绑扎的破鞋,看到为了保护我的脚而五马分尸的胶底解放鞋,心中虽有万般不忍,还是轻轻地把它丢在低矮的盐蒿丛中。再见了,我双脚的保护神,你将是我一生的挂念。
第二天一早,大家仍按工地作息时间起来,洗漱结束吃过早饭后,各人摘下蚊帐,收拾好行李时,连队接人的马车也到了。两个赶马车的驭手,看到一群蓬头垢面、平均晒脱三层皮、消瘦了十几斤的又黑又瘦的伙伴们时,唏嘘不已,口中不停地念道:“不容易,真不容易”。
大家放好行李,一反以往抢着向车上爬的习惯,互相谦让起来,最后我被安排在较适宜的地方坐下。我知道,这是各位大哥哥对我这个小屁孩的的庇护,想想也是,在二十多天的抬土修堤生涯中,不管是谁和我搭挡,抬土时他们都让我“杠子”,使我的抬土重量轻了许多。特别是曹翠明,因他长得高大,抬土时不但让我“杠子”,爬堤时还在后面拼命把我向前推,使我不但肩上轻了许多,脚下也轻了许多。我常想,如果得不到这些大哥哥们的关照,以我还未发育成熟的单薄身体,能否全须全尾的回来,还很难说,每当想到此,心中总有无限感慨。这时其他人已或坐或躺在马车上,驭手一声“驾”,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向连队奔驰而去,大家望着渐渐远去的海堤,各人自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有伙伴操着嘶哑的声音道“七月骄阳似火烧,海堤上下人如潮;一群赤身裸体汉,抬着泥筐上下跑;白天毒日人晒焦,夜晚蚊虫拼命咬;吃不下来睡不着,无奈还需如牛劳;蓬头垢面似狱囚,日晒夜露成赤佬;今天苦役终完了,赶快跑来赶快逃。”
马车过工程连后不久,已远远已看到我们八连,看到我那低矮的大宿舍,看到那门口虽有尿躁味,窒内虽有脚丫臭,但它却是我多日梦想的天堂;它虽是土坯墙稻草房,但却冬暖夏凉,它为我挡住了毒日的烘烤,挡住了灼热的热浪,和海堤工棚比,一个是地狱,一个是天堂。
到了连队已过了中饭时间,但食堂安排炊事员张金来在等我们,张大哥见到我们,就操一口老南京话道“哎哟,狗日的老厍,瘦啦,黑啦。”不少苏州大姐们看到我们也叫到,“作孽哉,黑得勒,墨墨黑;瘦得勒,像个小活牲。”
吃过饭后,将沾满泥沙的行李,拿到连队南边河里,来了个大清洗,洗好晾好后,我也跳到河里,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正经的淡水澡。洗好澡爬上岸后,将已经干了的蚊帐和草席拿到宿舍,挂好蚊帐,铺好草席,发现草席已破了两个洞,就用两张伤湿解痛膏贴了起来,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多才醒来,虽然睡得浑身是汗,但感到比海堤工棚荫凉多了。
这时,朱班长叫我,到一排大宿舍理发,到那一看,两三把手推剪正在进行中。我知道,知青中有好几个人会理发,平时大家都互相理发,反正要求都不高,一律的小平顶,几分钟齐活。理好发后,到小卖部再买双胶底解放鞋,不然上工没鞋穿,记得在家买时是38码,那知拿双38码的试了一下,嫌小了,试来试去,感到40码正好,鞋子小了,还是脚长大了,不可能两三个月脚长两码吧,有人在旁说道,肯定是光脚爬海堤爬的,将信将疑中付了两块柒毛钱走路。
回宿舍途中,我的入团介绍人马士周找到我说,你的入团申请上级团委已批下来了,晚上七点半连队团支部举行一个入团仪式,你要准时参加。吃过晚饭后,来到已挂好团旗的连队食堂饭厅,里面已到了不少人,陆续还有人在进来。名义上是团支部大会,实际上是一个联席会议,出席会议的有团员、入团积极分子、各班排班排长等,有大大五六十号人。首先,宣读了上级团委的批复,接着由团支书苏州高中生卞春华带领我们进行入团宣誓。然后叶指导员就上半年工作作了总结,重点讲评了夏收夏种和修海堤工作等,表扬和批评,希望和要求都讲得十分到位。虽然发言摆脱不了文革言语,但内容还是符合实事求是精神的,整个会议开了约两个小时。
会议结束后走出会议室,感到室外的空气真清新,皎白的月亮挂在天空,银色月光洒满大地,晚风吹得树叶沙沙响,连队四周一片静悄悄。来兵团三个多月来,还是第一次发现我们连队的夜晚还是蛮有意境的。我那知道,这个夜晚将是我在八连的最后一个夜晚,命运将要把我推向另一个我为之奋斗一生的行业。
第二天上午,是我们修海堤人员休息的日子,吃过早饭后,我正在宿舍看一本对我人生有重要影响的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时连队通信员,一个连云港知青,人长得瘦精精的,大家都叫他“小李子”的人,操着公鸭嗓子说道:“小王,指导员叫我通知你,下午到营部机耕队报到,你调机耕队啦”。同时递给我一个盖着章的信封,里面估计装着调动手续等;并说下午有马车到营部拖饲料,到时有人带你过去。
中午在大宿舍里,大伙儿知道我调机耕队后,有的说能去,有的说不能去。说能去的说,到机耕队虽然有的苦,但能学一门技术,待遇也好些,人有薄技在身,走到那都不愁没饭吃。说不能去说,机耕队活虽不重,但一年到头穿得破破烂烂油腻腻的工作服,不分寒冬还是酷暑,经常上夜班,成天灰头土脸的,平时休息机会也很少,到辰光家主婆都难寻着。说笑间朱班长说,凡事有利有弊,去还是不去,你自己拿主张。我说当然去,苦我不怕,修海堤都坚持下来了,我要学技术,一种强烈的求知欲油然而生。
主意一定,立马打包行李,十分钟完成。上工钟声响起不久,一个叫何太河的泗洪老职工,赶着马车停在我宿舍门口,他帮我把我那特制的木板箱子搬到马车上,我一手提着行李卷,一手拿提着用网兜装着的日常生活用品上了马车,随着一声“驾”,马车一路向西直奔二营机耕队而去。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王良健,男,江苏盐城人,1954年10月生,1970年12月盐城市一中初中毕业。1971年4月12日到江苏(現黄海农场)插场,成为拖拉机手。1979年元月返城,分配到盐城市船厂工作,历任工人、车间主任、副厂长等职。曾在盐城工学院管理工程系进修学习。2002年企业破产失业后,被民营企业和中外合资企业聘为总经理兼总工程师,曾赴非洲和东南亚国家担任工程项目经理多年。2014年底正式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