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氏文化】八女的娘和爸 （文/孙庆霞）

郁氏文化

八女的娘和爸

文/孙庆霞

我的娘和爸，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我眼里、心里、骨头里他们是优秀的爸爸和善良的娘！

那年爸16，娘21，经上一辈人的撮合，未曾谋面就结婚了。我爸说，媒人说的娘是大锛儿楼头（额头突出），可丑了，说这话时，我发现爸的眼神是亮晶晶的神采，而且是笑眯眯的，每当说这句话时，他都是这个表情。

娘被三块大洋娶了过来，是毛驴驮着过来的，和电视剧里一样，只是没那么浪漫喜庆。简单朴素的拜堂成亲后，在我爸眼里的大锛儿楼头媳妇很俊，在我娘眼里的小眼睛丈夫高大帅气……。娘和爸从不过结婚纪念日，可娘却是永远记着爸的生日。在这一天，她不唱生日快乐歌，只煮鸡蛋、做面条，香喷喷的诱惑我们。爸吃完这些东西，不顾我们的艳羡和嫉妒，投给娘一个温情的眼神。在我的记忆中，每年都是这样，我好羡慕我爸有这么好的命！

娘对爸的好是传承着家族的因素，都是良善之家，姥爷是那个年代的秀才，知书达礼。爷爷这边略懂经商，见过不少世面，但是不富有，勉强吃的饱。

娘的第一个孩子是闺女，非常非常的俊，懂事乖巧，可娘和爸回娘家三天后就没了，说是因发烧没的，她肝肠寸断。一病不起，落下了病根。

后来，只要有人发烧，娘就像着了魔，吓的魂不附体。接着娘生了第二个三个……，一直到第八个丫头。娘对爸有点愧疚，自己咋就那么不争气呢，儿子都谁家去了，上天怎么这么无情呢？

娘把责任都归咎于自己，承受着大娘的白眼，那时候没分家，爸和他哥哥和我爷爷一起生活，奶奶很早就离开了人世，娘干的活儿比任何人都多，苦累不言，就是因为没生儿子。

在这个大家庭里，娘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生了一个又一个丫头，一次又一次的从鬼门关那回来。月子里不是坐月子，比正常人还要努力的干活，为了弥补自己不生儿子的过错。

听了这些，我的心就像被尖刀刺了一样疼，眼里窝着水花，心在哭。后来爷爷给分了家，大爷家有俩儿子一个姑娘，是好生活，而我们那么多丫头那么多张嘴，吃饭都成问题。不过，分家后给了娘好日子，再也不受大娘的气了，大娘的霸气也撒不到娘这了，娘算是解脱了。

娘说，自己陪嫁的银镯子、银戒指在生丫头的时候都被霸气的人拿走了，这些是身外之物，不想去争回来，你们活着比啥都好。她说这话时，泪巴巴的眼睛闪着幸福的光芒！

娘的第一个闺女失去了，第二个闺女顺理成章成为老大，这就是我的大姐。她漂亮温柔刚毅，综合了娘和爸的优点。二姐体弱多病，为了好养活起名叫丑儿，个子高高的，身体瘦瘦的。三姐因奶水不足，个子矮矮，大眼灯笼的。四姐简直就像个新疆人，皮肤有点黑，眼睛大在深窝里，小嘴似樱桃。

后来，大姐像父母一样指挥和照顾一群妹妹，二姐负责照看六姐，三姐负责照顾我这个老七，而四姐五姐介于中间负责家里杂七杂八的活。老八像小尾巴，跟着父母身后，赖皮吃奶。

苦累交加的日子没让父母低头，一件衣服姐穿小了给妹来接着穿，再接着给下个妹穿，补丁补的一个个，没有奢侈，只有朴实，一个个翅膀丰满的闺女出落如花，孝顺娘，淳朴随父。

大姐如母，出嫁了，后面那么多的小妹妹都舍不得。我们想，娘和爸也想，天天盼姐回来，喜鹊一叫便去村口。那时交通不便，只有离家十里外一趟班车，天黑了，我们到村口马路边，也没看到大姐的影子，只好失落地回家了。

二姐出嫁了，也像盼大姐那样去村口等，经常去等……，三姐四姐都是这样，可盼回来的姐姐终究要回到自己的婆家，父母泪眼婆娑，我们也拽不住，只好看着背影渐行渐远，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远嫁的女儿是失散的亲人。爸常指着屋檐下燕子说：你们就是那小燕，出飞儿了（羽毛丰满时）就都飞走了。上天偏爱我们姐妹，让我们降生在这个家，拥有这样的娘和爸，贫而富足，一生感激！

除了冬天是有点闲的时候，其他季节都是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的忙，春天盼望着雨，我们是靠天吃饭的农民，喜雨一来，每个人心里都乐开花，开始了春种，在园子菜地上栽土豆、大蒜……，各种蔬菜播种到田间，早出晚归，爸和娘规划得合理实际，该适合什么就播下啥，娘会戏称爸是庄稼老把式！

那个时候庄稼人有干不完的活计，庄稼人的汗水从早流到晚，从春流到夏，从秋流到冬……。我的娘和爸，我的上头姐姐们都是这样，晚上入睡前爸常说，庄稼人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搬土垃咔的日子，你们学习用功考出去就可以脱开了……。我们姐妹们哪里舍得让父母那么辛苦，真是心疼满屋，爱满屋！

六姐负责家里的大鹅，每天早上把它们从格圈里放出来赶到村南的河边吃草，洗澡，晚上大鹅能自己找到家，排着队嘎嘎的回家了，我打趣说：六姐，那大鹅像你，长长的脖子，白白的，六姐便瞪我，那大眼睛瞪我的时候，要把我绾进她的眼里。

除了娘和爸，我最喜欢家里的那匹马，它是力气最大的劳动能手了，拉车犁地，我们都用它。它捣乱的时候，爸用皮鞭打它，所以马怕爸，但是爸却把它养得非常健壮，而且帅气，我也会偷着用瓢舀粮食给它，它知道我宠它，有时候看见我，咴咴地叫，意思是给它水喝或吃的。牲畜和人一样，知道怎么和睦相处。

出了正月，爸和娘带着四姐去集市买小猪尕尕，为啥单选四姐去呢？因为四姐身体健康又壮而且胃口好，传言说，谁抱回来猪随谁。晚上，买回来的小猪尕尕嘎嘎叫着找妈，娘和爸便拿着手电筒都去安慰它，它很快便适应了。它真的和四姐那样胃口好，茁壮成长，而且越来越好看！

爸像神一样存在我们心里，十里八村都知道爸的手艺，泥瓦匠、木匠、厨匠（厨师）、画匠、石匠、编织匠、裁衣都会，神了吧，盖房子，刻花石，做桌子椅子，房山墙的画，家里所有人的衣服（自己裁剪），编筐篮……，这就是我们的骄傲的爸，世上仅此一人！我们姐妹绝对有吹牛的资本！

娘和爸这样开玩笑，现在也管这种方式叫秀恩爱，爸会拇指和食指搭一起，放在嘴边哈气两声，然后偷偷的走向娘，对准娘的大锛儿楼头……，我们发现时，大喊：娘，娘快跑，娘发现了会嗖的脱走，马上拿起笤帚疙瘩：看看谁的厉害。爸会笑眯眯的收手，娘便逮着爸的手一口咬住手背，娘才舍不得使劲咬呢，爸便大呼小叫的喊，老太婆我服了！

娘没上过学，但娘能把爸念过的小人书一字不差地念给我们听，学着爸的样子，舌头舔一下食指翻页，念的声音简直就是天籁，那个时候，娘好美，我们都痴了！

娘的发型是爸负责剪的，到下颌自然外卷，永远保持那个长度，露着智慧的大锛儿楼头，美而优雅，村里任何人都梳不出娘的这种发型。爸的头发娘负责剃，娘会威胁爸，老实点，剃头刀不长眼睛，爸会笑的一颠一颠的。我们姐妹的头发都是长发，比“村里的小芳”的辫子粗又长，长的当然比“小芳”更美，更善良！

我们是爸的七郎八虎，是娘的八朵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