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兴盛到没落,探寻历史暗处的晋商文化
明清以来,中国经济发展史上突然涌现出了这么一个群体,他们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大繁荣,钱庄票号遍布天下,经营范围之广,收罗钱财之多,流传时间之长,让世人为之侧目。他们就是驰骋亚欧两大洲,为中国经济做出卓越贡献的传奇商人--晋商。
晋商文明,至今仍保留着许多历史文献以及名胜遗迹供人们所考察。位于山西的乔家大院,平遥古城,山西会馆等,都是对当时晋商历史的见证。通过这些历史的痕迹,我们仍可以描绘出当时中国经济欣欣向荣的景象。晋商,顾名思义,是指山西的商人。古时候流传着一句:'哪里有麻雀,哪里就有山西商人',足可见晋商涉及范围之广。明清时期,晋商首创的'票号',将全国商铺紧密联系起来,汇通世界,被多地的商人争先效仿。其名声之盛,让后世依旧流传着'山西人善于经商'的说法。
晋商文化源远流长,起源于先秦时期,发展于隋唐五代,在明清时期得到了大繁荣。
一、从历史发展看晋商
风云初起
'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赞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早在先秦时期,晋南就流传出了这样的贸易活动,这是晋商在历史上崭露头角。从先秦到唐朝,尽管晋商的贸易活动逐渐增多,但并未发展壮大,处于'无组织,无地位'的冷门时期。随着李唐的起兵,太原被定为国都,晋商拥有了更多的贸易机会。在这个时候,他们得以与外界商人进行亲密接触以及交流,迅速的扩大了自己的势力。当时的汾河两岸,各种水运陆运,经济贸易,让人目不暇接。就连唐代著名诗人韩愈也曾感叹:'朗朗闻街鼓,晨起似朝时。'
欣欣向荣
宋代是一个商业飞速发展的时期,当时闻名于天下的商人有蜀南,南商,北商等,而晋商,徽商等也在此时大显身手。宋朝时期战事频繁,国家所需的战马都是由北方的辽朝来供应。因此,宋王朝与辽朝的经济往来逐渐增多。晋商地处北东边防,更是有了得天独厚的贸易条件。他们'边州置榷场,与藩人互市,而沿边商人深入戒界'。在于辽朝的通商当中,晋商了解到了更多新奇的货物,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商人,也为晋商走向世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元朝实现了中国土地的统一,这也使晋商的活动范围逐渐扩大。《马可波罗行记》中记载:'晋商遍布全国各地,并从中获取巨额利润。'
空前繁荣
《晋录》中收录;'平阳、泽、潞,豪商大贾甲天下,非数十万不称富',便是指明朝时期晋商的贸易形态。彼时,明朝实行'开中制',在国家政策的驱使之下,晋商拥有了更多的资源,得到了更多的发展机会。北京也流传着:'京师大贾数晋人'。也是对当时晋商大繁荣的一个描述。
晋商发展到清代的时候,已经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商业势力。清兵入主中原,蒙古地区归清王朝统治。山西商人开始与外蒙古草原进行贸易往来,外蒙古草原成为晋商的新市场。蒙汉贸易必须经过张家口和杀虎口,开办在杀虎口的'大盛魁',就是当时著名的大商号。加上清政府的特殊照顾,晋商在这个市场获得了巨额的利润。
除了蒙古地区之外,晋商的足迹遍布全国各个地区。在北京,粮米油面,油盐茶店,纸张布匹,都是晋商在经营。北京至今还存在的'都一处','六必居','乐仁堂'等大商号,都是由晋商经营起来的。广州的濠畔街的房屋,大多由晋商修建,'广生远'、'广懋兴'、'广益义'等商号,都是晋商开办的企业。
晋商还开拓了海外市场,他们在莫斯科,彼得堡等数十个俄国城市,都设有自己的商号,海上还向日本,朝鲜,印尼等国家出售茶叶,布匹,黄铜,人参,几乎垄断了百货输出。清朝期间,全国最有名的商人几乎都是来自山西,他们拥有雄厚的资本和政府的扶持,坐拥的产业可以支撑家族兴旺长达数百年。
商业的发展带来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富足,更多的改变了人们对于经商的看法。在宋元时期,人们秉持着学而优则仕的理念,自翎清高的读书人士是看不上商贾人家的,而这个时期商业的发展,让人们改变了这种理念,许多世家贵族都弃学从商,更多的人通过经商走上了发家致富的道路,商业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有了很大的提升。
二、晋商得以兴盛的原因
人文精神
每一次的成功都不是偶然的。晋商经过了几个世纪的发展,形成了自己独有的人文精神。这种独特的人文精神贯穿于他们整个的经商活动,从经营到组织管理,这种晋商精神支撑他们发展壮大,称雄商界。
孔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要想获得成功,必须具有自强不息的进取意识。纪晓岚曾描绘到:'山西人多商于外,十余岁辄从人学贸易,俟蓄积有资,始归纳妇。'这是说若商人们没有资产,便不会成家。可见晋商在经商这件事上的决心。他们是把经商当作了一种终身的事业,不成功则不会身退。有很多的经商人都是少年家贫,但是从未放弃对生活的追求,他们做过苦役,当过佣工,跟别人学习经商贸易,最终白手起家,成就了自己的一番事业。例如著名的大盛魁商号,就是王相卿靠着自己的双手所打拼出来的。
在晋商精神上,我们也可以看到映射于我们生活中的许多道理。一个人纵使出身不好,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锲而不舍的努力,一步步打拼出自己的未来。正是因为晋商向世人传递的这种精神,才让更多的贫寒子弟加入晋商,成就了当时的晋商繁荣。
敬业精神
北宋程颐曾言:'所谓敬者,主之一谓敬;所谓一者,无适(心不外向)之谓一。'敬是一种思想专一,心无旁骛的精神状态。晋商将敬转化为自己的理念,在事业上刻苦勤奋,认真负责,他们将自己毕生的精力都投身于商贸事业当中。清朝时期,重儒轻商的观念逐渐消失,很多大户人家的子弟不再追求功名,都投身于商业。他们将儒家文化中的仁义,诚信,勤奋等理念融会贯通于商业贸易之中,时时刻刻,勤勤恳恳。大部分的经商都拥有着敬业这种良好的品德精神,例如太谷县商人是山西票号三大帮之一,他们经商'跋涉数千里,率以为常'。敬业精神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团体作战
晋商在发扬群体精神的方面有多种的表现形式。最初,晋商们是在自己的亲朋好友之间选择合伙人,大家共同经营,但是随着商铺规模的逐渐扩大,这已经不足以支撑日常的经营需要,所以后来逐渐发展为合伙经营,但此时都还是比较松散的商人团体。随着会馆的设立,逐渐形成了商帮,连号制,股份制等等商业团体,促进了晋商的进一步发展。
独木不成林。山西现存的山西会馆就是当年晋商们发扬团体精神的一个象征。他们用会馆维系着彼此之间的关系,相互合作,商人与商人之间信守承诺,逐渐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商业团体。他们将全国的贸易行业联系成了一张商业网,这种群体关系帮助他们获取更多的资源,让他们在成就别人的同时也将自己推上了商界的顶端。
三、晋商的没落
外国侵略打击中国经济
明清晋商于清末民初衰败。鸦片战争之后,外国资本主义列强侵入中国,采取多种措施遏制中国经济的发展,并且将经济大权握在自己的手中。腐败无能的满清政府签订了与沙俄的《天津条约》《北京条约》之后,沙俄获得了经济上在中国的诸多特权。库伦,张家口,蒙古,新疆逐渐沦落为由沙俄政府掌控的经济贸易区。此时的晋商,被沙俄掣肘,被他们夺取了大部分的贸易权,另外,沙俄在中国境内修建铁路,此种运输方式大大节约了成本,导致晋商流失了大部分客户。晋商并不拥有者沙俄所拥有的逢关免税等特权,自然不是俄商的对手。《改订陆路通商章程》签订之后,俄商深入中华内陆,由于各种分行的不断设立,俄商在中国逐渐完成了对各个行业的垄断。包括晋商在内的全国各大商业势力受到排挤。
随着越来越多的不平等条约的签订,外国资本主义侵略者争取到了越来越多的经济权力,他们垄断地方企业,贩售鸦片,并且大张旗鼓明令禁止中国商人的经商行为。而软弱无能的清政府却对此视而不见,中国商人的损失越来越多,江西巡抚李勉林说:'中国西商多于各省设立汇兑庄,无虑千百万巨款,层纸书函,数言电报,即可立为兑付,每一字号岁盈不下数十万,而未尝费一金之本。……近年通商口岸,洋商亦多设银行,西商之利,稍为所夺,中国资财又多一外溢之所,尤不可不有以抵制之。'
封建政府腐败无能
明清政府在这个时期将它的封建落后,腐败无能体现的淋漓尽致。首先是各种不平等条约的签订,各种权利的退让,让中国商人失去了自己国家的经济权,让帝国主义侵略者疯狂掠夺中国的土地资源,垄断各行各业。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之后,中国大地战事不断,这对中国各行各业的发展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以及停滞期。晋商的损失不计其数,清人徐继畲说:'山西人买卖在三江两湖者十居八九,自粤匪窜扰以来,南省半为贼扰,山西买卖十无一存,祁太汾平各县向称为富有者,一旦化为乌有,住宅衣物之外,别无长物。'曾经富甲一方,叱咤风云的晋商,也在此时凋零了。
肆意压榨
相比于俄商在中国的种种特权,晋商在国内却是举步维艰。山西从光绪年间便开始设置关卡,这导致商人们不但要缴纳原本的商税,更要缴纳各种关税,厘税。沉重的赋税压榨着晋商,并且厘卡不断增多,厘税也在逐年上涨。这对于本身就不景气的商人们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腐败无能的清政府,在压榨商人的同时,逼迫商人们捐献物资钱财。政府不断向晋商索要钱财,以权力压制,他们将商人们看作赚钱的机器,把商人的缴纳认为成理所当然。嘉庆二十五年十月戊戌)咸丰初,管理户部事务祁隽藻上奏称:'自咸丰二年二月起,截止三年正月止……绅商土民捐输银数,则山西、陕西、四川三省为最多。山西共计捐银一百五十九万九千三百余两。'适逢战事,他们便索要的更多,商人们苦不堪言,逐渐没落。
四、晋商的文化理念
儒贾相通
自古以来,儒和贾的追求都是不同的。儒为功名,贾为利禄。但是晋商提出了儒贾相通观。他们认为行贾也可习儒,儒可贾,贾可仕,仕可不失贾业。所以很多晋商都为自己行商的子弟创立'运学',行货而教义,转输积而手不离简册。
义利相通
义是儒家文学所提出的一种道德规范,约束人们的行为准则。晋商将它与利益相融合,做到诚信不欺,重视商誉。义利相通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诚信,尽管阴险狡诈的商人仍然很多,晋商却始终奉行'诚召天下客,义纳八方财'的准则。清代著名晋商范永斗,'与辽左通货财,久著信义',由此受到清政府的青睐,成为皇商。诚信经商已成为晋商在行商时的准则,成为他们的道德价值观。
谋略竞争
'与人相对而争利,天下之至难也'。商品市场不能仅靠经营管理的哲学而生存,因为在市场上存在着激烈的竞争。谋略竞争是晋商的竞争之道,懂得变通,深度谋略。如前述山西蒲州商人王海峰,'始亦以居货走四方,而中负隐隐与众不类。青沧者故太公管仲之盐荚之区,陶朱公据以累致干金者也。国家亦有榷务存焉,法弊利雍。诸贾过,不以正目视之。公独曰:此可居也。遂相地制宜,审时观变,究览鹾政,……人所弃我则取之,人所去我则就之,而公之业益饶'。
修身正己
'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这其中就提到,修身正己不仅属于个人的自我修养,更可使人具备治国,平天下的基本素质要求。中国古代思想家认为,一个人要成才,需得经历:'修身,正己,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正己是最基本的要素。晋商用人唯贤是举,看重的是这个人的自身修养,比如勤俭经商就是他们修身正己的一个重要内容。
科技应用
明清时期的晋商对数学,地理,交通等科技都有实际的应用,这与他们的经商活动有着密切的联系。明代蒲州大商张四教,16岁服贾远游,'所经纪废居,咸出人意'。其兄张四维说他'尤精《九章算术》,凡方田粟布勾股商分等法厘中白首不得肯綮者,弟皆按籍妙解,不由师授'。足以可见数学对商人带来的帮助。
晋商还在清代江苏王氏所著《生意世事初阶》基础上,编著了《贸易须知》,总结了培养学徒和坐贾经商等经验,是一部内容十分丰富的经商著作。由以上之例不难看出,明清山西商人在经商活动中十分重视科技的应用,并通过科技的应用推动其商业活动。总之,明清晋商精神表现了山西人经商的思想品质、经营谋略、经营作风、文化观念等,这是晋商取得商业成功的宝贵的精神财富。
晋商在中国经济史上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们勤劳勇敢,勇于创新,诚信经营,创造了中国近代经济史上的一个辉煌。他们所创立的票号,是全世界第一个汇税业务经营机构。他们身上的品质并没有随晋商的没落而消亡,随着时代的变迁,商业形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现在的商人多多少少都有着晋商精神,他们推动着中国经济的繁荣发展,为中国做出卓越的贡献。只有国家富强,才能百姓安康,现在的中国早已告别了腐败无能的清政府时期,也不再是战事频仍的年代,现在的商人也可以在国家各种经济政策支持下更好更快的发展了。
晋商的光辉已经过去,或许只有当我们触摸那沉重的会馆之墙,翻看当年的一本本账册时,能够短暂回到那个晋商大繁荣的时代,在他们的历史荣耀与教训中,更好的前行。
参考文献:《山西票庄考略》
《馆藏晋商文献概览》
《晋商生意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