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楚昌)叙永马岭一带始于唐朝的灯戏现状令人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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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唱灯匠人

文/亢楚昌

前几天,家人打来电话说,幺公去世了。我不禁瞬间感到悲从中来,因为幺公的去世,在我看来,不仅仅是老人的离开让我难过,还代表着,我们故乡特有的灯戏,也宣告消亡了。是的,幺公是最后一位唱灯匠人。

灯戏是川南地区流行的一种以说唱为主的民歌形式,其语调简单朴实,内容涵盖丰富,有记载劳动、爱情、琐事、玩笑、戏谑、教育等。虽然为口头歌谣,但却有几套标准唱法,具有极强的趣味性。

家乡叙永县马岭镇,是灯戏较为盛行的地区之一。据老一辈人讲,唱灯历史悠久,从大唐开始就传下来了。我们的祖辈是在劳动中哼出的调子,经过一代代人收集、整理、传唱,形成了今天一套套完整的灯戏。

从我记事起,就听到过灯戏。那时候还小,也不知道大人们唱的是什么,只觉得很好听。直到长大,才知道这些歌谣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灯。

在我的家乡,一般只有在结婚、乔迁、葬礼等重大仪式上才能见到灯戏。四川的桌席一般是坝坝宴,在一块较为宽敞的坝子上摆满桌子,所以较为热闹,晚饭过后,一般会把位于中间的几张桌子抬开,留下一个宽敞的空间,老一辈们会主动端来凳子围在一起,由一人领唱一段,另一人再接一段,就这样两人唱一首,或所有人唱一首,但更多的是一人单独唱一首,这时,就会有幸听到《五更劝妻》《十二月望郎》等许多好听的灯戏。

还有的形式是支一张桌子,主人一般会先泡好一壶热茶放桌上,或放上一盅酒。大家围在一起,边喝边唱,一般谁唱完了一部,其他人都会点评一下,唱错的,其他人会纠正一下,别有一番情趣。但这局限于喜事,如果在葬礼上,除上面两种,还有一种唱灯形式,就是大家在空地上围成一个圈,边走边唱。这时,其他人一般会拿着锣鼓铩伴奏,更具有震撼力,在每句的结尾部分,比如有“咿尔呀咿哟,咿尔呀咿哟—喂”这种调,其他人一起帮腔,显得更热闹。

这时,虽然是葬礼,但气氛总是活跃的,一般充满欢声笑语。有人会问,葬礼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其实,在我们当地,有一个传统说法,生前子孙尽孝了,老人去世就没有遗憾,代表找到了最后的归宿,是一件喜事,谓之“喜丧”。所以,这个时候唱灯是适合的。

灯是民歌,所以每首歌的长短不一样,有的只有几句,有的长达几百句,节奏也不一样,或轻或重或急或缓,有些灯戏里要换几种甚至十几种节奏。如有首灯叫《开财门》,从开始唱到结束大约要4个小时,其中还需要做各种动作,这就比较考验唱灯的人的功力了。

在这个时候,你会惊奇地发现,平时身边很普通的人,整天和泥土打交道的人,有的甚至文化程度不高,包括文盲、农民、商人、维修工,只要一起灯,瞬间就变了一个人。有些时候,你在田间地头随便找个人,都能给你吼两句。他们很多人对灯节奏轻缓音调的掌握之好,不亚于唱歌的专业歌手,非常令人惊讶。再加上天生质朴的嗓音,使灯戏更轻易融入听众的灵魂,如痴如醉,一般唱能唱好几个小时,唱到深夜即止,有时到第二天又继续,直到灯唱完了,他们又变回了普通人。

可我渐渐发现,就是这样一种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精神遗产,已经悄悄地走向迟暮之年。

爷爷曾说过,在他们那个年代,几乎天天唱灯,时时唱灯,有的人想唱灯还要拜师父。去年,伯伯也对我说过,当年我祖祖(爷爷的父辈)还在世的时候,大年三十晚上就起灯了,一唱一个通宵。而现在,除开一些特殊场合,几乎听不到了。

现在还在唱灯的,除开爷爷他们那一辈,就只有少数父辈了,年轻一辈几乎不会,很多老一点的灯戏,到现在已经失传。年轻人很多对灯戏不感兴趣更不想学,有的甚至连灯戏是什么都不知道,着实令人扼腕。

以前还有专门记载灯戏的灯书,我曾经找过周围几个乡镇的所有小摊,也没有买到,无比遗憾。虽然灯戏只是供休息娱乐用,但它唱词优美,腔调灵活,直白押韵,其中包含着很多做人的道理,是千金难以买到的。

有时候我在思考,多年以后,我们对子孙后代谈起灯戏,但却连灯戏是什么都讲不清楚,唱不出来,是否有一种迷失感?当祖先留下来的精神基业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里断了传承,会不会有一种负罪感?

常年在外地漂泊,可是家乡的灯戏却让我始终放不下,它是一种精神的慰藉,更是游子对故乡的深深眷恋,脑海里时常浮现那围桌唱灯的情形,睡梦中时常有那质朴浑厚的调子。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知道他老人家身上的几千首车车灯,就全部失传了。本来我爷爷有一个传人的,在去年也去世了。幺公走后,唱灯这门艺术,就基本宣告死亡了。

我曾从幺公那里学得一首《十二月望郎》,可这又有什么用呢?要知道,时间倒退几十年,灯戏还有不止几千首。而短短几十年后的今天,随着一位位老灯匠的相继离开,灯戏已只剩不到100首了,消亡速度之快,令人扼腕叹息。

昨晚和兴文的友人聊天,谈到这个事情,我告诉他,以前川南一带,包括他的故乡兴文也有灯戏的,只是已经失传很久了。如今放眼整个川南,只有古蔺花灯很好地传承了下来。而叙永唱灯这门艺术,已失去了传承,或许这个时代不需要它了吧,或许它不需要这个时代了吧!

友人说:“逝去的文化艺术或许更该哀伤,倘若这种艺术得不到保护和传承,我想对于逝去的一辈又一辈唱灯人,可能才是种遗憾。对于从事这种艺术的人来讲,任何人都要离开、都要消亡。失传意味着,后面来的人空留的几个唱本,而不会唱腔,可能也只会如僰人悬棺一样,供人凭吊了。”

可是向上望去,向下望去,谁会在乎这一切呢?也许真是那样吧,“灯自大唐始,灯自大唐兴……”传了1400多年,她也许只是太累了,她也许只是想歇一歇了。

(配图由颜林提供)

作者简介:亢楚昌,1996年出生于四川叙永县,主攻诗歌,“川中诗歌五行”之一,作品发表于《华西都市报》《诗刊》《河南经济报》《泸州作家》《巴中文学》等刊物。现为四川省诗词协会会员,四川省诗歌学会会员,泸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任四川省青少年作家协会“新苗文学”教材编委,《白露文学》杂志编辑,《天府诗报》副主编,“归来诗社”社长,四川省青少年文学院高联部干事,曾就“第二届国家城市文学大赛诗歌创作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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