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山人海》：我们都是大海中的一座孤岛 | 推荐个电影

总是听到一些人抱怨中国导演拍不出现实主义题材的好电影，种种“不可抗力”啊，市场冷遇什么的，都在阻碍着中国导演拍出好电影。

但就是在这样的恶劣的环境里，还是有人能逆水行舟，拍出令人震撼的现实主义影片。今天就给大家介绍一部我最近看的好片——蔡尚君的《人山人海》。

那这个电影黑狠在哪呢？狠在赤裸裸的表现了现实社会的各种暴力场景，以及导演那冷漠到让人脊背发凉的长镜头。

杀人劫车

假警察的圈套

黑煤窑的地狱世界

现实主义电影的特点就是取材于现实生活，这个片的原型就是不久前发生在中国西南边陲小镇的一个千里追凶的真实故事。

在贵州省六盘水市的水城县，一户代姓人家的小儿子被人杀人劫车，然而当地公安机关办案迟缓，死者的五个哥哥决定自己亲自上阵寻找真凶。经过一年多的时间，五个人开着摩托车走遍大半个中国，终于在广西柳州的一个砖厂找到了真凶，并将它抓回了贵州。

代氏五兄弟

虽然这个案子本身的处理充满了很多龃龉（包括当地公安对这个案子的定调，感兴趣的各位可以去百度谷歌一下），但从电影题材的角度来看，再合适不过了，如果蔡尚君导演把它拍成一个千里追凶、紧张刺激的“公路片”，那我估计票房肯定不错。

然而蔡尚君没这么做，他要把这个故事和他理解的中国底层社会结合起来表现，把它对这个时代真正的感受说出来，而不是仅仅讲一个千里追凶的故事。

所以，听着特英雄主义，特积极向上的一个故事，却在蔡尚君的镜头下变成了一个灰暗、绝望、甚至让人有点悲凉的电影。

陈建斌饰演的主角老铁

影片开始就直入主题（以下剧情所指的都是海外版），吴秀波扮演的无业青年在公路上游荡，随手就挑中了老铁弟弟的摩的，在开到一个偏僻的采石场后，无业青年就用一把杀猪刀捅死了老铁的弟弟。

蹲在地上的那个就是得到万千少女宠爱的大叔吴秀波

开着摩托车逃离现场的无业青年发现杀人凶器掉在了现场，便赶回来取。这时可能发现老铁的弟弟并没有死透，就又上去狠狠的捅了几刀。整个杀人的过程出奇的平淡，冷漠的让人害怕。

然而这却并不是导演的过度表现，而是社会真实的反应。在贵州的大案中，凶手回忆自己为什么要杀人的时候就说，他当天其实没想抢钱，只想杀人。家人的冷漠和周围人的歧视让刚出狱的他彻底寒心，他觉得活着已经失去了意义，“我的脑子整个都昏了，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用刀结束了另一个无辜者的生命。

杀人者冷漠，旁观者更冷漠。先是在凶杀案的现场，一大堆摩的司机的冷面围观，更让人觉得难以想象的是杀人者的寡母。当老铁拿着杀人凶器坐到她对面时，她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甩出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后来不知道老铁是出于同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把凶手的寡母接到了自己的家里。晚上大家一起看电视，凶手老母居然还笑的乐呵呵。

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的麻木场景，然而这也就是社会的真实。

老铁虽说打定主意要出门找凶手，但是导演并没有把它打造成意志力强悍的牛逼人物，而是以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心态去理解他。老铁心里没什么谱，所以三番两次的要去“求神拜佛”。

其实每到这种时候我总是要来一下鲁迅式的感叹，为什么这些人每天也就只能赚这么点钱，却要花这么多去“烧高香”呢？后来我渐渐的明白，当想象出来的神佛是你唯一能抓住的靠山的时候，那些对于生活没有任何盼头的人有什么理由不去抓呢？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老铁出发了。对于他这种打过十几年工的人来说，懂得一句至理名言叫“出门靠朋友”，所以他首先来到了重庆找老哥们。没想到的是，人没找到，却被老哥们狠狠的摆了一道。

老哥们用贩毒的伎俩和王迅饰演的假警察一起将老铁身上的钱骗了个精光，老铁走投无路，想起了自己以前在乡下的旧相好。二话不说，老铁上来就把人给强上了，而是还是在私生子的注视之下。

这样和整个故事情节无关紧要的部分为什么要花一大段的时间来表现呢？其实这就是导演蔡尚君在讲述这部电影的世界观，老铁出来找凶手，无非是出于心中一种道德上的责任感，然而他要面对的却是一个冷漠的、毫无道德感的世界，就是连他自己，也处处在做着违背道德的事。背着老婆外面找女人，有了儿子不抚养，甚至到后面抢车，可以这么说，出来找凶手报仇是唯一支撑他的道德理念。这也为他后来的命运做了很好的诠释。

离开了老相好，老铁通过砸钱打听到了凶手以前狱友的消息，于是驱车长途赶到内蒙古。然而面对对方霸气的一句“有也不告诉你”，老铁又怂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围着他。

依然一无所获，无奈的老铁只能暂时回家。然而周遭的世界像一座山一样压的他透不过气来，他选择再次出发，这次他成功了。

在山西的一个黑煤矿里，老铁找到了凶手，但他出不去，也报不了警了，因为这个私人煤矿像集中营一样管理着挖矿的工人。他的道德感将他引向了一个根本没有道德可言的地狱，在这里，老铁也将结束他痛苦的一生。

恶劣的环境，严密的监控，甚至随意的杀人，黑矿山的世界驯服了老铁，他觉得既然不能绳之于法，那就按这里的规矩办吧，他想在矿上找个机会就把凶手结果了。可没想到是，凶手企图炸矿，先被一群工友和监工给弄死了。

这个现实对于老铁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那个支撑他整个世界的柱子被人抽走了，他活的再没有意义了，与其继续被人奴役欺凌，不如选择和这个世界一起完蛋，所以，老铁最后炸煤矿完全不是什么义举，这个煤矿虽然是个与世隔绝的地狱，但对他来说，就是这个到处充满恶意的世界的缩影而已。他要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根本不在乎被他带走的有多少无辜生命。

这也许是对他那种道德感最大的讽刺。

故事就这样讲完了，留给我们的却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在现在这样一个人山人海的世界里，人和人之间到底能不能基于共同的道德认识而更好的一起生活，我们能不能信任社会？能不能信任亲人？能不能信任朋友？又或者，归根到底，我们都只是大海中的一座孤岛而已。

最后要说的是，以上我们所讨论的只是这部片子的海外版。如果你有幸看过国内上映的龙标版，那你会发现，故事变成了这样：老铁弟弟被杀，公安机关全力破案，老铁还是等不及要自己出去找，一无所获之外还惹是生非，在黑煤矿的爆炸中死里逃生，被公安机关解救。后来公安机关还是抓到了凶手，并好好的教育了老铁一番。老铁最后还是回归了采石的平凡生活。

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在中国总是要遭遇这样的尴尬。所以，朋友们，不要失望，中国还是有优秀的导演和演员的，你看的一部平庸的电影很可能根本不是它的原貌，耐心点，多搜寻一下，相信不会让你失望。

完 

*本文已首发在北戴河桃罐头厂电影修士会（ID：beitao6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