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邓巴尔《诗人的挽歌》

插图来自: The Poems of William Dunbar, 2017 

重发2020年1月21日在旧公众号CopyMachine上发的贴子,作个纪念。(何曾想到那是如此值得纪念的一年?)

一年前的无心之语 

当时的写在前面的话:
在本公众号之前某一期里曾经提到:博尔赫斯的“作者”(Hacedor) 来自英语的Maker,并与苏格兰诗人邓巴尔 (William Dunbar, 1459/1460-约1530) 的《挽歌》有关。这是我第二次因为博尔赫斯而去翻译另一个(我从来没读过也很可能永远不会去读的)诗人的一首诗,见它怎会来到此地这些斜眼的人中间?| 格雷夫斯《残币》
为什么把“Hacedor”译成“作者”而把“Makaris”译成“诗人”?如果翻译是一种诠释,那么两种译法就代表了两种诠释的角度,“作者”的理由见“El Hacedor”:博尔赫斯的作者与读者;“诗人”的理由是我认为在邓巴尔的时代,“作者”即“作诗者”即“诗人”是不言而喻的。

本诗呈现源自犹太古代祭礼的“死亡之舞”(Danse Macabre) 的影响,既是悼亡又有招魂与准备将来复活之意(见最后一段);跟往常一样我没想去再现原诗的格律和押韵方式。


威廉·邓巴尔 (William Dunbar, 1459/1460-约1530)

诗人的挽歌 (Lament for the Makaris)

曾经安好与快乐的我

此刻正为恶疾所苦,

因病痛而䊨弱不堪;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我们当下之乐皆为虚荣,

这假象世界只是转瞬,

肉身易朽,魔鬼狡诘;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人的境遇变化无常,

时好时恶,时喜时悲,

时而欢舞,时而命忧;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在此凡尘中并无安泰;

恰如巨风摇动嫩枝,

将这世界的虚妄摇荡。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贵贱高低皆有一死,

王子,教尊,与权臣,

无论贫富的每一阶层;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是他将骑士赶赴疆场,

身披盔甲全副武装;

所有的战役他都是胜者;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那强大无情的暴君

夺去母亲胸前吮吸的,

那天真烂漫的婴孩;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他带走征战的武士,

被围困于塔楼的首领,

闺阁中美丽的女郎;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从不放过威权的王公,

也不饶恕智慧的文士;

他凶暴的进袭无人可逃;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行巫术者,占星术师,

修辞家,逻辑家,神学家,

巧辩于他们毫无助益;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用尽方剂的众多医师,

大夫,外科医,郎中,

自身也抵御不了死亡;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我看见余者中的诗人

登场之后,便入坟冢;

他们的行当并未获免;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他已然可悲地吞噬了,

高贵的乔叟[1],诗人之花,

贝里僧[2]和高尔[3]三位;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埃灵顿的休伯爵[4]大人,

连同赫里奥特[5],和温棠[6],

已被他逐出这个国度;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那只恶蝎已感染毒害

强·克勒大师[7]与阿弗莱[8],

再作不成歌谣与悲剧;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霍兰[9]与巴勃尔[10]他已掠走;

唉!我辈身边再留不下

利的蒙戈·洛克特爵士[11];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他也带走了特拉南[12]的牧师[13],

那构思了高文传奇[14]之人;

他结果了吉尔伯·黑爵士[15];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布林·哈里[16]与桑迪·特莱尔[17]

已被他以致命的苦痛残害,

帕特里·庄斯顿[18]也逃不过;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他已攫夺墨谢瑞[19]之文采,

将爱情书写得何其生动,

何其简洁机智的高妙之辞;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他带走了阿伯丁[20]的罗尔,

和科斯托芬[21]尊贵的罗尔[22];

谁曾见过更出色的两人;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在邓弗姆林[23]他飒飒低语

对着罗伯·亨利森[24]大师;

他已抱住了罗斯爵士约翰[25],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而他也已带走,到最终,

好人斯托博[26]与昆廷·萧[27],

生者皆对他们心怀悲惘: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大师华尔特·肯尼迪[28]

正长卧在死亡的极点:

莫大的哀伤是理所当然;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带走了我所有的兄弟,

他也绝不会让我独活,

我必是他的下一个猎物;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既然死亡无药可医,

我们当为死亡早作计议,

以备我们死后或可复生;

末日的恐惧折磨着我。

(约1505年)


[1] Geoffrey Chaucer(1340年代-1400),英国诗人,作家,著有《坎特伯雷故事集》(The Canterbury Tales)。

[2] The Monk of Bery,即英格兰贝里圣爱德蒙修道院(Bury St Edmunds Abbey)的修士,诗人利德盖特(John Lydgate of Bury,约1370-约1451),著有《特洛伊书》(Troy Book)和《黑骑士之怨》(The Complaint of the Black Knight)。

[3] John Gower(约1330-1408),英国诗人,著有法语诗《人镜》(Mirour de l'Omme),拉丁语诗《呐喊之声》(Vox Clamantis)和英语诗《爱的自白》(Confessio Amantis)。

[4] Syr Hew of Eglintoun(?-1377),苏格兰诗人,作品未详。

[5] Heryot,所指未详。

[6] Andrew of Wyntoun(约1350-约1425),苏格兰诗人,教士,著有《苏格兰原初纪事》(Orygynale Cronykil of Scotland)。

[7] Maister Johne Clerk,16世纪苏格兰文学选集《班纳廷手稿》(Bannatyne Manuscript)中出现的人名。

[8] Jame Afflek,所指未详。

[9] Richard Holland(?-约1483),苏格兰牧师,诗人,著有《鸮之书》(Buke of the Howlat)。

[10] John Barbour(约1320-1395),苏格兰诗人,著有《布鲁斯》(The Brus)。

[11] Schir Mungo Lokert of the Le,苏格兰南拉纳尔克郡(South Lanarkshire)利城堡(The Le)的贵族骑士,作品未详。

[12] Tranent,苏格兰东南部一城镇。

[13] Clerk of Tranent,所指未详。

[14] Anteris of Gawane(高文为亚瑟王圆桌骑士之一),亦有论者将此作品归入苏格兰14世纪诗人胡钦(Huchoun)名下。

[15] Schir Gilbert Hay,著有《征服者亚历山大王之书》(Buik of King Alexander the Conquerour)。

[16] Blind Harry(约1440-1492),著有《赫赫有名的英勇武者威廉·华莱士爵士之功业》(The Actes and Deidis of the Illustre and Vallyeant Campioun Schir William Wallace)。

[17] Sandy Traill,所指未详。

[18] Patrik Johnestoun,苏格兰廷臣,《班纳廷手稿》中一首诗的作者。

[19] Merseir,所指未详。

[20] Aberdene,苏格兰东北部城市。

[21] Corstorphine,苏格兰爱丁堡市(Edinburgh)以西村镇。

[22] 两个Roull,所指未详,其中之一或为《班纳廷手稿》中《约翰·劳理斯爵士的诅咒》(The Cursing of Sir Johine Rowlis)的作者。

[23] Dumfermelyne,苏格兰东部法夫地区(Fife)城镇。

[24] Robert Henryson,15世纪苏格兰诗人,著有《克莱赛的遗嘱》(The Testament of Cresseid)与《道德寓言》(The Morall Fabillis)。

[25] Schir Johne the Ros,邓巴尔的友人,作品未详。

[26] Stobo,邓巴尔的友人,作品未详。

[27] Quintyne Schaw,邓巴尔的友人,现存一首讽刺诗。

[28] Walter Kennedy(约1455-约1508),苏格兰牧师,诗人,著有《基督受难记》(The Passioun of Crist),并曾与邓巴尔在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四世(James IV,1473-1513)的廷前以骂诗(Flyting)相斗。

陈东飚 / 翻译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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