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风采】秦玉河‖李 老 师
作者简介：
秦玉河，近年在省地市各类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100多篇。小说《骂街》获2014年德州申通杯大赛三等奖，《孝子》《底线》获优秀奖，散文《俺娘》获2016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优秀作品奖，散文《父亲的脊梁》和《饱蘸泪水忆双亲》分别获得第三届第四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诗《阶梯》获2013年全国老干部诗词大赛二等奖。2017年获德州市优秀通讯员奖。现为德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禹城市《晚霞》报副主编。
李 老 师（小说）
秦玉河
李老师小学三年级没念完，他教书纯属偶然。他吃了早饭，扛着锄在生产队的钟下，等着队长派活下地。队长说，你别下地了，你去教小孩儿们吧，咱村学校的老师不干了，小孩儿们一星期了没人上课了。李老师就回家放下锄，到学校里来了。那时，我们村的学校就一个教室，两个年级，一二年级，都在一个屋里上课。李老师给我们上课，都是先给二年级布置作业，再给一年级上课。李老师文化不高，但李老师教书很用心，很努力。他叫我们认读生字时，为了让我们学得快记得牢，常用一些土语，比如在教我们认读棉花的棉时，李老师说，跟我读啊，棉，摸一安棉，娘花的棉。我们就跟着读，棉，摸一安棉，娘花的棉。我们上午学了这个生字，下午就有人笑话李老师说，这是么老师啊，棉花的棉怎么教成娘的娘了。但我却觉得学得很扎实，娘花的棉让我记住一辈子，至今不忘。
李老师教书可认真了，对我们管得可严了。每天他都提前到学校等我们来。他家的早饭晚，李老师就头一天晚上做好了粘粥，舀到暖壶里，早晨起来掰上块干粮，用暖壶里的粘粥一泡，吃了来上学，不耽误我们上课。我们每天放学，李老师都嘱咐我们，都紧着家走啊，谁也不能在道上乱，更不能打仗。谁要不听话，我会算，回来我狠治他。有一次，走出学校门老远了，我回头看看，没人，李老师没跟着，就想和同学乱。我抓起一把土垃，想往同学身上扬，同学说，别乱别乱，看叫老师治咱啊。我想，老师看不见治谁啊。可是第二天我一进学校门，李老师就迎着我说，你不听话，乱来是吧，熊了我一顿。我回家对爹说了，主要想告诉爹，俺们老师会算。爹说，他会算个屁呀，他见天在一旁偷盯着你们回家。
李老师是一个好老师，一教二十来年。这二十来年每月才几块十几钱，好不容易盼到涨工资了，涨到每月三十元。但工资涨了，对老师的要求也高了，所有老师统一考试，李老师分数不够，用现在的话说，被涮下来了，又扛锄种地去了。这时也不再是生产队了，把地分开了。人们除了种地，闲暇之余都出去打工挣钱。李老师没什么技术，地里不忙了，也想挣俩，他参加了村里的建筑队，给户家盖房。不会拿瓦刀，只能当小工，搬砖和泥，听拿瓦刀的支使。拿瓦刀的说他，老李，你给我扔俩砖。拿瓦刀的站在高处伸着手，李老师在地下拿起两块砖，脸朝上看着，照量了好几照量，攒了攒劲，挥胳膊把砖扔了上去。但扔出的砖离拿瓦刀的老远，没接着，砖又掉下来，差一点儿砸在李老师自己头上。拿瓦刀的说他，老李啊老李，你真笨，你也就教小孩儿们娘花的棉吧。
李老师家的日子很一般。他两个儿，老大成了个后婚，老二说了个半哑巴媳妇，都分了家。李老师和他老伴儿单过。李老师说，穷凑付着糊弄肚子饱吧，早晨馍馍咸菜，晚上咸菜馍馍，只有晌午做点菜，也是萝卜白菜。李老师血压高都舍不得拿药。我说他，李老师，你血压高可得天天吃药啊，不吃药可不行啊。李老师说，不头晕不头疼的碍么得，再说，哪有钱穷娇贵啊。我说，没钱你不会和你两个儿要吗。李老师说，他们有才给你啊，没有你和他要，不让他们做难吗。和李老师说了这回话，我就进城里住了，好几年再没见着他。
这天，李老师忽然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干过民办老师的有了补助款了，开始登记名了，每人需要三个证明人，他已找了两个了，还差一个，问我有空给他当证明人吗。我说，有空儿有空儿，给老师办事没空儿也得有空儿。我驱车回村，和李老师一起到了镇教办，李老师填了表，填了任教时间、年限。我作为证明人，签了字，还照了照片。完了，我想回城，李老师说，别走别走，晌午我请你们一壶。我说，这点小事为老师还不应该吗，哪有老师请学生的。李老师说，这可不是小事，你们为我担着责任呢，再说，大老远的来了，还开车费油的，说啥也得给我这面子。我说，要不今儿这酒钱算我的，我知道你没钱。李老师说，没钱以后不是有钱了吗。我忘了李老师报的年限了，问他说，李老师你报了几年啊？李老师说，我实际干了二十年多几个月，报了二十年。我说，你怎么不报二十一年啊，多一年多二十块钱呢。李老师说，咱不办坑国家的事，国家对起咱了，咱也得对起国家。我说，这样的话，二十年你一个月能领四百块钱，加上你和你老伴儿的养老保险二百，合起来一月六百，将就着够你老两口零花了。李老师说，够了够了，知足了，不知足不行，不给你呢，不给你也就这样，没寻思，好政策叫咱摊上了，哈哈哈......
李老师笑了，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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