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老人忆长征
刘英是张闻天夫人,生于1905年,逝世于2002年。享年97岁。她在1999年以前曾应何方之邀,讲述党史。何方保存了她十几次口述的录音带。我听说此事,建议何方先生整理出来。当时何方已经90高龄,于是请一同参加采访的夫人宋以敏动手整理。终于完成了八万字左右的整理稿。我感到稿子的史学价值很不寻常,许多有识者阅后眼睛为之一亮。现选择刘英口述片段供读者分享:
我在回瑞金的半路上又见到毛主席。他后面还带着挑子。看到毛主席和王稼祥准备了马匹,还自己设计,制造了两副担架,就像四川的滑竿一样,上面用竹子编了个搭蓬,人可以躺在里面。到瑞金后我去看毛主席,对他说,走的时候我问你,你也不告诉我!他说,这是军事秘密啊!你不走,就把你丢下了。
撤退的决定是秘密的。我9月27日得到要转移的通知。罗迈指着我说,让这个小鬼走吧。妇女有3万人,只让30人走。凯丰先走,他给我留下一封信,里面有走的人名单。陈丕显那时十七八岁,想跟着队伍走,眼泪汪汪地找我。我找罗迈反映。罗迈是执行任务的,他把脸孔一板,说,这是“三人团”(李德、博古、周恩来)决定的,不能改,把名单烧掉!我只能向阿丕做工作,劝他留下来。陈丕显后来担任人大副委员长,开会席位排在前面,每次都要让我,说大姐是老领导。我说,现在你是领导。
那时说的是上前方,讲:上前方、留后方都是一样工作。那时大家的组织观念都很强,都服从组织决定。
周以栗是跟着瞿秋白一起走的。周以栗牺牲了,瞿秋白也牺牲了。周以栗是很好的,瞿秋白也是。瞿秋白当教育委员时,我在他下面搞中学部的工作。他做事认真极了,兢兢业业啊!他开会时累得吐血,我很佩服他。瞿秋白是不应该牺牲的。可以用担架抬博古,抬洛甫,抬毛主席,抬王稼祥,他们抬得,瞿秋白为什么抬不得?瞿秋白还不是完全走不得路。徐老也是走一阵抬一阵的嘛。罗迈是比较绝对的,说不能抬他们,叫他们到白区去。明明知道是跑不出来的,已经封锁了嘛!他们都是有名的人,又不能改名改姓。瞿秋白向洛甫反映过,想跟着走。洛甫提了,但是博古不同意。周恩来没有讲话,罗迈是执行者。
“三人团”是最后转移的。所以在遵义会议上,周恩来首先检讨。他聪明,他不检讨,别人不干。他一检讨,博古、李德就孤立了。博古还坚持了一阵,李德一直是顽强的。到延安以后也一直不承认错误,说都是党领导的,是你们执行得不对,不买账。所以他后来写书嘛!这本书我是看到了的。他同萧月华结婚,是少共中央促成的。萧月华嫁给李德,可以捞点吃的。后来李德又同李丽莲结婚,李德离开延安,李丽莲要跟他走,中央不同意。
回到瑞金以后不久就开始长征。那时还不叫长征,叫“上前方”、“搬家”、“撤退”。
罗迈先是叫我当红军三纵队的巡视员,三纵队也叫红章纵队,后来又叫我到三梯队,也就是管后勤的后梯队,当政治部主任。开始撤退以后,后梯队很辛苦。机关的东西全都搬上了,每天行军走在后头,一到宿营地,部队又该出发了,觉都没有时间睡。吃的东西也没有,有点可吃的,又让前头的部队吃掉了,所以有时只能吃野草。我累得连饭都不想吃。
为了同李德、博古和周恩来这个最高“三人团”相区别,毛主席、王稼祥和洛甫这个“三人团”叫做“中央队三人团”。只要中央队靠近我们后梯队,我就向他们反映地方队的情况。我在雩都“扩红”时就受到毛主席的领导,长征开始后常到中央队去,有机会常能见到毛主席,向他反映一些情况。王稼祥也让我向毛主席谈谈情况。我讲,说是要保护资财,“资财比人重要”;后梯队一天才走五里路,很难找到挑夫;东西带得太多,连石印机都搬上了;再说人们也怕给红军办事,有危险嘛,就是给钱也没人愿意干;挑夫在泥泞小路上走,肩膀都烂了,没有草鞋就用布包脚;夜间还不能打火把,一不小心就落入万丈深渊;牺牲太大,遍地是尸体;我这政治工作没法子做。毛主席总是仔细听我讲,洛甫和王稼祥就在一旁添油加醋。毛主席说,怎么能这个样子搬家?我哪里知道他是在向我做调查呢!遵义会议时,陈云才主持把机器这些笨重物资埋掉。后梯队也缩小了编制,搞了个运输队,杨立三当队长,毛泽民当副队长。大机器是处理掉了,金银财宝、武器子弹、还有文件这些都带着。队伍也还不小。
遵义会议后,我陪着毛主席走了一路。
遵义会议后不久,我就接邓小平的工作,被调到中央队当秘书长了。邓小平遵义会议时还没有翻身呢。小平只比我大一岁,当时倒了霉。
中央队的第一个秘书长是丁柏年。邓小平可能是在湖南接的丁伯年。邓小平当中央队秘书长时还兼着《红星报》主编。有人说,邓小平以《红星报》主编的身份列席了遵义会议,这是不对的。他是以中央队秘书长的身份列席,去做记录的。一共只有三四个人的《红星报》,主编怎么能参加会议呢?改革开放后在南宁开了第一次党史学术讨论会,胡绳、廖盖隆主持会议。我和王首道是学会的顾问,他们也把我们请了去。在会上,廖盖隆作报告,讲到遵义会议有谁谁参加,说邓小平是《红星报》的记者,列席了。我在下面和王首道商量:你记得吗?那时我们两个都在三梯队,邓小平明明当的是中央队秘书长,不是因为当了《红星报》的编辑就列席的。他当中央队秘书长已经好久了,是去做记录的嘛。王首道说:是这样的。我去跟廖盖隆讲,他还跟我争。我说:你问王首道去。后来他们纠正了,廖盖隆还跟我申明:搞错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