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这篇 | 海凌：我那早婚的表妹 / 四六文摘

我那早婚的表妹

海凌

表妹是大舅的女儿，表妹勤谨懂事，从小就被外祖家夸赞着。

我从小却是个懵懂的孩子，对表妹的懂事，一直到了我成年才有真正的体会。

大约在二十多年前，还在外地上学的我正在家休暑假。父亲在头天傍晚钓了几条鱼，母亲起了个大早炸了炸，临时决定送两条给曾外祖母尝一尝。我家离外祖母家有七八里路，我骑着自行车带着母亲，在两边都是绿油油庄稼的土路上骑行了半个小时，就到了大舅家。当时外祖母和外祖父都已去世，曾外祖母和大舅舅一起生活。曾外祖母看到我们的到来，很是高兴。大妗和母亲亲热地打着招呼，正在厨房做饭的表妹也从厨房出来跟我们打了招呼。随后大妗和母亲陪坐在曾外祖母的身边唠家常，表妹又转身进了厨房。随即，我便闻到一阵炒菜的香味飘出来。不大一会儿，表妹便把一大份素炒的包菜端上桌，招呼我们吃早饭。我想要和表妹一起盛饭、端碗上桌，表妹坚决不让，大妗说让她自己端吧。吃早饭的就我们几个，大舅舅和大表哥赶早去外村集市上买菜不回家吃饭。表妹来回几趟，很快便把饭菜摆上了桌。饭是表妹用大铁锅熬的玉米糁糊嘟，稀稠相宜，色泽金黄，口味香糯；菜是炒包菜，脆脆的，很清香，就连刀工也极好；馍是本色的小麦面馍，筋道中透着麦香。我一边赞叹表妹做的饭菜，一边听曾外祖母、大妗和母亲唠着家常，不觉间胃口大开。我平日里吃饭从不吃两碗的，但在那天，破例吃了第二碗。一是表妹把简单的饭菜做得很是可口，再者是表妹坚持要给我再盛一碗。等到我吃好了，才发觉表妹一直在吃她的半个馍，吃得也很慢，我又发现表妹饭碗里仅有半碗黄糊嘟。于是我很惊异地问她为啥仅盛半碗饭时，表妹告诉我说她不喜欢喝糊嘟。大妗听了，便用慈爱的眼神看看她，没有说话，曾外祖母也没有说话。回家的路上，我又对母亲说起表妹做的糊嘟好喝、包菜炒得好吃时，我突然想起，幼年时几乎是和表妹一起长大的，从来不曾听见过她不喜欢喝糊嘟之说。我恍然间醒悟了表妹的心思，原来我们到大舅家时，表妹已熬好了黄糊嘟，由于我和母亲的到来，聪明懂事的表妹怕饭菜不够，她就一直慢慢地吃她的半个馍，又谎称自己不喜爱喝黄糊嘟，好留出我和母亲的早饭。我为表妹的懂事和细心而赞叹，又为自己的懵懂粗心而羞愧不已。

说起来，表妹比我还小一岁，对于她的聪明，我是早就领悟到的。大舅的儿子，表妹的哥哥——我的表兄比我大一岁，表妹又小我一岁，儿时我们仨是最好的玩伴。母亲隔三差五去外祖母家，我必撵了去，好跟表兄、表妹一起玩，每次去我们玩得都很开心，直到表妹和表兄他俩上了学。按说，表兄比表妹大两岁是不能一起上学的，但当时表兄到了上学的年龄，表妹也非要跟着去上学，二舅刚好是他们村小学的老师，说她想上就让她跟着跑两天吧，热闹劲一过就不去了。谁知，表妹既聪明又好强，表哥数学、语文考双百，表妹也不甘落后，表哥经常是班里第一，表妹不是并列第一就是第二，其实，表妹当年才五岁。表妹和表兄一起上了学，我再去外祖母家就落了单。每次慌着撵着母亲跟了去，表兄和表妹已经上学走了，等了大半天，表兄和表妹他俩才放学。吃过午饭，我们匆匆玩一会儿，他俩又去上学了，我也快该回家了，这样怏怏地的觉得好没意思。不过，当时耐下心性等表兄和表妹放学，看着他俩斜挎着书包和写粉笔字的小木板，煞是羡慕，盼望着自己有一天也能挎着书包和写粉笔字的小木板去上学。

羡慕归羡慕，让我难堪的是，我跟小我一岁的表妹比，我很愚蒙无知，她不但认得好多字，还会算算术，而且还会很流利地背诵乘法口诀；更让我自惭形秽的是，表妹问我“田力（男）和七七（女）”是什么字时，我居然不知道。终于我也上了小学，去外祖母家的次数少了，纵然去了，我们也过了“疯玩”的年龄。就和表妹一起看连环画，我毕竟认得的字不如表妹多，表妹时常还要教我不认识的字，叫我时常感到有些羞愧难当。我上小学三年级了，表妹和表哥也上到了四年级。有一次二舅舅到我家，说表妹不上学了，怎么劝都不上。我当时听后心里很是失落，更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只是当时已经很少去外祖母家了，偶尔再去，问起表妹，外祖母告诉我表妹去薅草了、放羊了，或在秋天时夸赞她时常天不亮就去扫落下的树叶，到天亮时就能扫好几篮子……

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上中学之后，我更少到外祖母家去，甚至几年都不曾去过。之后我离家越来越远，到外地上学了。有一次回家居然听母亲说表妹订婚了，她未婚夫家离外祖母家也不远。我毕业的前一年暑假，母亲差我去看曾外祖母，说表妹的婚期也定好了，就在年底。我去了舅舅家，又见着了表妹。几年不见，十九岁的表妹已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我们的感情仍很亲密，只是少了话题，表妹略谈起她的未婚夫，听口气她也十分满意。我看望了曾外祖母，和表妹说了一会儿话，待了约莫一个时辰，便要回家去了。临走，表妹送给我几双自己手工缝制的纳花鞋垫，做的很是厚实，更为精致，洁白的鞋垫上用彩线绣的菊花、荷花、牡丹等图案，鲜艳而生动。我感到做工这么精致、简直可称为艺术品的鞋垫，垫在鞋里是不应该的。

我毕业后参加工作的那一年，姐姐也成家了。碰巧的是，姐夫和表妹夫的家是一个村的。过了两年，表妹生了一个女儿，和姐姐的女儿大小相当。又过了七八年，姐姐说，表妹又生了一个男孩，她的一双儿女都很聪明。每次回家，姐姐都会告诉我表妹家的一些情况，说表妹夫很能干，有手艺，时常出去打打工；表妹勤谨又会持家，一边带孩子，一边也不闲着，她的一双儿女学习都不错，她家盖了楼了，并且盖的楼房很不错。

“岁岁年年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光阴过得真快，我的外甥女上初二时，有次回家，跟姐姐闲唠。姐姐说表妹的女儿退学不上了，想出去打工，表妹坚决不允。十三岁的女孩子就在自己家里，用缝纫机给一家医用企业加工医院的白大褂。表妹的女儿手很巧，干活又快又好，计件加工，一天的收入并不低。我问起表妹的女儿不上学的原因，姐姐告诉我，农村该上学而不上学的孩子太多了，初中不毕业就出去打工，许多人家都认为纵然考上大学，毕业了也不好就业，何况上大学学费也贵，还不如让孩子早早打工现实些……我的外甥女考上大学那年，表妹的女儿结了婚。最近回家，又听姐姐说表妹已当上了外祖母，说起年龄，表妹的女儿也才不过二十岁。

算来表妹已经成家二十多年了，只是一直没有见过表妹，想来，聪明能干的表妹她应该生活的很幸福。，但不知怎的，对于她早早退学、早婚，偶然想起，我心中总是有些失落、更有一些遗憾……

作者简介

海凌，原名冯君，就职于河南省安阳钢铁股份公司，注册安全工程师，喜爱文字，尤其喜读《红楼梦》，有散文和红楼梦评论散见于报纸、网络和书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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