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扉旧事（15）解不开的心结 | 张国领专栏
柴扉旧事（15）
解不开的心结
张国领
人的理想是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的。
从祖宗们留下的俗语中，就能分变出人生急需的种类和顺序，像吃、住、行，吃是排在前面的；像吃喝拉撒，吃也是排在前面的；千里去做官，为的吃喝穿，吃还是排在前面的。由此可见，自古以来，在人们的意识里，吃是多么重要。
有些人出了一趟国，回来到处宣传外国多么多么文明，多么多么干净，多么多么有秩序。我凡听到这类言语从不敢苟同，也决不去附和，因为作为中国人，不顾自己的国情去盲目崇拜他国，本身就是不明智的表现。如果一个人整天在为他的生计而奔波的时候，所谓的文明、讲究、秩序和礼貌，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
人在饿肚子的时候，最大的理想是温饱。
人在解决了温饱之后，他的理想才是精神的需求。
这是我在古城郢柴门老屋也是“高干别墅”里生活两年后得出的结论。
开始是为了生计而奋斗，但生计也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紧张，只是我的家与别的家比较起来困难一些，困难的原因是我提干时间短，家庭条件差，一直单身过生活，没有什么积蓄，突然组成家庭，一时显得捉襟见肘。一段时间的调整适应之后，生活就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不再为生计操心了，于是就将注意力回归到我的精神上来。
我入伍之后就喜欢写写画画，这些都离不开看书学习。因为我的最高学历是神垕高中毕业，肚子里有几滴墨水自己最清楚，若不大量地看书学习，从书本中汲取营养，根本无法胜任所担负的工作。当兵之后有限的津贴费都买成了书，平时装在纸箱子里，虽调动了几个地方，跨越几百公里，可我都没有舍得把书扔掉。自有了家庭之后，自由散漫的毛病逐渐暴露了出来，需要什么书的时候，我就从纸箱子里翻出来，看完了，就随手往床头、窗台、凳子上、甚至是地上一放，有些书是看完了还要再看的，有些是看了就不再看的，但拿出来了，就常常忘记放进纸箱子里去。久而久之，纸箱子里的书越来越少，房间里的书越来越多。到后来在房间里走路、干事情经常就会碰到书，踩到书的声音、碰掉书的声音、踢到书的声音时有发生。
妻子对我的书一直采取容忍的态度，因为她知道她和女儿能到合肥来住，是我靠这些书的帮忙才得以实现的。但她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了，说要和我摊开来谈谈，问我说，你的书是有用没有了，如果是没用了可以有三种途径处理，一是还把它装进纸箱子里去；二是作为垃圾卖掉；三是如果当垃圾卖掉嫌可惜，她可以晚上拿到路边上摆摊，降价销售。我说为啥？她说不为啥，书已经成为家庭里的障碍了。
看着妻子我无话可说，我知道她是忍无可忍了才说出这样的狠话，看来我再不采取果断措施，就有可能影响到家庭和睦。
可采取什么措施呢？装进纸箱也同样碍事，因为纸箱没地儿放，关键是我需要的时候还要再找出来，扒来扒去才能找出需要的那一本。不装进纸箱我又没有书橱，无处可放。想到了没有书橱，就是想到了书橱，对，我要弄一个书橱，使书们也有个安身的地方，免得用时到处找，不用时到处扔，让书觉得我是个多么薄情寡意的人。
必须强调一点，买书橱是不现实的，一个书橱只少要二十五元钱，那会占去我一月工资的四分之一，这会造成其它开支大大压缩。可不掏钱买到哪里去找书橱？开始我就想到了窗台，如果将窗台用砖支起三层木板，就能摆三层书。问题是房间只有一个窗子，让书占居窗台，阳光的路就被堵死了，房间里总是不能缺少阳光的。这一奇思妙想被我否定，但这一创意却在脑海形成。按照这个思路，在靠墙壁的地方，用砖支起几层木板不是可以放更多的书吗？想到这里我手一扬在空中打了个响指，为自己的聪明叫了一声好。
有了好点子就要付诸于行动，我的脑海里一时间装满了木板子。到哪去找木板？想着想着就想起了董长安，我的老乡，我的同年兵，他那时是在武警总队后勤仓库当志愿兵，我想他一定有办法。真是想长安长安就到，当天晚上长安兄正好到我家串门，我把需要几块板子的事给他说了，他现场办公，当时就量了需要板子的长度和宽度，说回去帮我找，没想到他这一找很快就找到了。于是，在几摞砖头的支撑下，一个简易书架做成了，一米二长的三块长条板，按书的最大高度被砖头隔成三层，虽然不太美观，但却实用。使屋子里乱扔的书一下子贴墙而立，有了归属。
正当我为我的创造性思维暗自得意时，从河南老家来了两个人，他们是到合肥卖钧瓷的。来之前从郑州火车站发了二十几箱钧瓷，收件人是我。他们也没有事先问问我有没有地方堆放这些箱子，就发过来了，我没办法，只好找车找人去合肥火车站把东西往回来，拉回来的第三天，他们也赶到了合肥。我是他们在合肥唯一认识的人，吃住都在我家里，白天俩人弄个自制的滑轮车，拉两箱钧瓷到街上去卖，卖不掉的晚上再拉回家里来。我和妻子都知道老家人不容易，我们尽最大努力热情接待。没想到他们到家中第一个看不上的就是我的“书橱”。他们不看上面摆的什么书，却看着书橱对我说，你在部队也是当官的，怎么能用一个这样的书橱呢？也太寒酸了。我们没看到就算了，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让你再用它，等我俩把这二十多箱货卖完了，给你买一个正经八百的书橱，也不埋没了你的这些书。我说这书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赶快把货处理掉，因为家里放这么多箱子实在是不好住也不安全。那么小的房子，突然增加两个大男人住，又是在炎热的夏天……
他们每天照样拉着箱子出去卖货，我照常上班，妻子在家为我们做饭。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二十多天，每天他们拉滑轮车出门时，钢轮与地面磨擦发出的吱吱啦啦的响声，能传很远。没几天院子里都知道我家有两个卖货的。
二十多天后，他们的钧瓷终于卖完了，带着我妻子给他们准备的路上吃的干粮回了河南。卖货那些天里，他们再没有评价过我的书橱，当然也再没提到过买书橱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看出了我压根就没指望他们买书橱，或者是真买了我也不会拒绝。哈哈。
书橱仍是我的一块心病。
物质是经济基础，精神是上层建筑。
我觉得我是有书之人，应该有一个书橱 。
对于这一点妻子和我的意见截然不同，她总说那书放哪里都能看，何必非要有个书橱呢？站的角度不同，对问题的看法当然相反，不过有一点是一致的，我们都知道，买书橱就要花钱。在当时的情况下，毕竟书比书橱更重要，只要有书看，书橱永远不是当务之急。
我还是想有个书橱，这要求并不过分，至于何时能实现这个愿望我不敢肯定。只要一天不买书橱，这个心结就无法解开，我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必须要明白这一点……
张国领，河南禹州神垕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１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２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2009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 “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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