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会醉 | 徐长卿：地震新娘
地震新娘
——通海大地震祭
诗人：徐长卿
有谁 如果我叫喊
会从天使的班列中听到？
并且即便是 其中一位
突然把我拥到他胸口
我便会自他更强大的存在中消失
因为美无非是那可怖的开始……
——里尔克《杜伊诺哀歌》
1.
我从未拜过天地一如从未拜过你
但你从来都是我的妻
几十年来你一直在屋后幽居
梨花空落溪月
笑向檀郎梦中遇
大地的疤痕早已弥合痊愈
潮湿的心依然潮湿无比
生命承载何从何去
世间事 除却生死
那一桩不是故事
谁能告诉我
所有藏在落叶深处的暗殇
隐含的为何都是同一祭日？
2.
少年的爱情已经成熟
只需一场小小的婚礼√
便足以了却当前最大心愿
若不是天亮前
混沌子宫那一下歇斯底里的阵痛
今夜你就是我眼中最美的新娘
凋零的何止是夏花
埋下的何止是爱人
殉葬的何止是眼泪
失去的何止是幸福
隐藏的何止是秘密
忘却的何止是往事
生也罢死也罢 谁能说得清
这一天究竟离散了多少情人？
3.
爱人猝不及防地丢了
满世界去寻找
海枯了 满眼都是烂石头的笑
我诅咒所有的子夜
左脚明明已经迈出
右脚却还悬而未决
面对未来 我甚至来不及痛惜
生命便化作一袭
打开后就无法摺拢的黑裙
飘荡在年轻的记忆里
婚礼在天地迸裂的闹腾下
静美成尸横遍野之废墟
宽恕 该向谁求乞？
4.
当曙光终于刺破这纯粹的黑
人们相互搀扶着逃出惶恐不安
回头一望
与般若有缘的人统统被佛度走
剩下和你一样错过婚期
在请柬上即将被框起的名字
那些经不起主旋律折腾的孱弱生命
正在暗暗的哭泣里
如秋叶般悄然滑落
天地无常世事无常
曾经难于为水的容颜
转瞬变成了桑田
5.
允许我独自衰老在岁月
不枉1970年的青山与我心有戚戚
不枉无名花草盛开的土坡松影依稀
不枉那些被格式化的生命寂寞如昔
突然想到林子里 祭奠祭奠
没有墓碑的爱情和誓言
数十年来你一直在我屋后幽居
但我从未去看过你
如今年过花甲白发苍苍
感觉着这个冬天的冷
喉头咳出几片夕阳红
乃想斜倚荆扉贴着你的温度
闭目将万里浮云一眼看开
将许多忘了的话重新说起
说起人们彼此有所保留地爱着
大难临头时犹是如此
谁能劫后余生谁就有资格蔑视我
我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冷落
谁叫我在这个世间
生生把一个人爱死了呢！
6.
你真不该把微笑泼进我的伤口
供我今生泪外逍遥
痛到绝望时方悟爱情不过一碗孟婆汤
只是三七青春 凝固了我的一生
你兀自脱身去了 得大自在
留下我灵魂弄僵 空守荼蘼
——这花期最后的怒放
花叶相念恨不逢
相错相失两茫茫
君不见 此间花事已了
弱水彼岸却开得如火如荼
——朵朵都是我滴血的心
血流向哪里
哪里就是撕肝裂肠的震动
源源不断直达轮回世界 大地中央
幽冥寂境 森罗殿堂。
附记：1970年1月5日凌晨1时整，通海发生7．8级大地震。造成通海、峨山、建水、玉溪等七县15621人死亡。震中通海至为惨重，极震区村庄悉数被毁，地面或裂或陷，甚者全村仅剩妇孺二三。通海大地震的死亡人数仅次于唐山、汶川大地震，是20世纪中国百大重灾之一。灾难降临时，正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之际，在失去理智的“革命热潮”面前，灾难的真相被掩盖起来，成为一个谜。如今已去近五十年，地震遗下的废墟已完全消失，但我们不会也不能忘记在大地震中陨落的灵魂！其中不少是年轻的生命，在地震来临时，他们选择了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演绎出一曲曲扣人心弦的生命赞歌。通海县高大乡的兰某在地震中，为救几个孩子而献出年轻的生命，罹难时正好是她的出嫁日，然而花轿未起，生命却永远定格在大爱无疆的21岁，其夫龙某虽幸存但终生未娶。
苏为勇，笔名徐长卿，男，汉族，中共党员，1976年生，现居云南通海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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