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秫秫叶和芝麻叶
云在山
进入中伏,一年中最为炎热的时节开始了。按理说,六月六,挂锄钩,这时候秋庄稼长起来了,农村人早就不再下地了,可有几样小活还得冒着酷暑去干——翻红薯秧子、割草、揪菟耳丝、打秫秫叶、打芝麻叶。翻红薯秧子是为了不让它中途扎根,好把营养集中在一起结大红薯,这个在原来的散文里说过了,今天重点讲讲打秫秫叶、打芝麻叶。
秫秫和高粱到底是不是一回事儿,说实话,我这个不合格的农村人就没弄清楚过,我只知道它高高的,瘦瘦的,比其他庄稼高出一大截子,爱在热风里轻舞慢摇,脑袋上开花结籽儿,葶子可以纳锅拍(锅盖),秫秫头那一部分摔过籽儿后可以做炊帚把,秫秫杆可以织箔用,称为箔材,就连土里的根子犁出来摔打干净晒干,都是烧锅的好柴火,真正的全身都是宝。其实秫秫产量很低,在地头种上一片儿,不为打粮食,就为的它用处多。锅拍、炊帚把儿、馍筐、针线筐、笤帚都是屋里离不了的;箔用来铺床——过去农村穷,木料稀罕,打的床都是横着几道牚(cheng)子,没有铺板,麻绳、秫秫杆织的箔铺在牚子上,代替了床板,上面再铺席。收过秋,种过麦,有日头的日子里,我爷在院里搭架子织箔,几块砖头各自缠着一团麻绳做经线。根据粗细,把干了的秫秫杆一根两根的放木头架子上,这边的砖头撂过去,那边的砖头拉过来,紧一紧麻绳,再压上新的秫秫杆,再撂砖头,紧麻绳,织成一段了,拿刀把两头的根和梢剁整齐。
秫秫叶可以喂牛喂羊,可以烧锅,最特殊也是最普遍的用途是蒸馍时候衬在篦子上代替馏布。苞谷叶也可以,但苞谷叶打多了影响苞谷产量,又没有秫秫叶光滑柔韧,所以那时候都是打秫秫叶。中伏以后,立秋之前,秫秫结了籽儿,妈和二姐下地打秫秫叶,有时候会带着我。
二姐个子高,身体壮,几乎所有的农活都做的很好,从下学到出嫁,一直是家里的棒劳力。我那时候瘦瘦小小,跟着哥哥姐姐出去就是一个小尾巴。秫秫长得太高了,我得把它拉弯了才够得着能用的叶子,二姐嫌我费劲,她打,让我拾。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秫秫下面,草因为缺少阳光而旺不起来,稀稀拉拉的。相邻的豆地里,蚰子(蝈蝈)不住声的叫。玉米因为前些天下雨追施过碳铵,玉米杆挺拔粗壮,叶子绿的发黑,腰里的棒子都尺把长,棒子头顶耷拉下一撮红里带黄的毛缨子——我现在在街头看到的杀马特们就是这个样子。芝麻下面是蒴,上面是花,只是蒴里的籽儿还白着,吃起来是苦的。地里太热,我干的没有玩的多,喊渴的时候,二姐搉(que)一根秫秫杆给我,当甘蔗啃。最后还是二姐把秫秫叶装篮子里擓(kuai)着回家,装不下的一把我抱着跟在后面。到家了,搬板凳坐树凉荫里,把秫秫叶十个一摞摞一起,窝成个圈,叶柄叶尖缠一块儿扎起来,挂在绳上晾晒,干了收到灶伙的角落里。
没有新鲜秫秫叶用的时候,每天下午妈就吩咐我把干秫秫叶泡在水盆里。晚上蒸馍时候,把泡好的成把的秫秫叶放案板上,老切刀剁去扎在一起的叶柄叶尖,抹掉小虫子做的茧窝,洗净落在上面的灰尘,一个挨着一个平铺在篦子上,把面团均匀摆放在秫秫叶上——我们这里土话叫“状馍剂子”。围好锅圈,盖上锅拍,压上砖头,大火烧起来。馍掀出来,有一股儿好闻的秫秫叶味儿,即使是白雪皑皑的隆冬,也能让我们想起三伏天田野里那碧绿的秋庄稼来。
打芝麻叶也是这个时候吧,我农活干的不好,只能记个大概。芝麻比人低,打芝麻叶不闷,但晒哩慌,都是趁大早上或者晚上日头偏西了下地,要不就是等阴天,不那么晒。
芝麻叶不能打多了,打多了光合作用的面积不够,影响芝麻产量,所以农村会有人偷偷打别人家的,甚至是邻庄的,主人家发现自己家芝麻叶少了,很心疼的,会在庄里大路上很难听地骂。那时候粮食主贵,一个庄的人吵架骂人,不是谁家猪跑地里拱了红薯,就是谁家鸡吃了场里晒的麦,不过因此记仇的不多,过年的时候,一个庄的人互相拜年,还都是笑脸相向、和气一团。
芝麻叶打回来,在大锅滚水里“炸”一“炸”,凉水里漂漂,搦(nuo)成蛋儿去水,篮子擓到场里去,一蛋子一蛋子赫瑟开,就晾晒在土地上。伏天里,日晒地蒸,很快干的焦硬。现在有了冰箱,没人晒芝麻叶了,都是把一蛋蛋湿的冻在冷冻室里,吃的时候化开,跟新鲜的一样。
芝麻叶是有名的菜,全国人差不多都吃过,但要论味道,还是当年粮食不够吃的时候最好吃,论感情,还是挨过饿的人对它最深厚。芝麻叶汤面条,或者是芝麻叶粉浆面条是豫南这一带最标准的芝麻叶吃法。干芝麻叶要提前凉水泡着,泡透了,泡软了,轻轻搓洗,洗净叶上粘的泥巴,多倒换两遍水。面条最好是手擀,切细点儿。碎葱花用盐和酱油腌着。水或者粉浆烧滚了,下面条,放芝麻叶,放葱花,最后浇上一点儿小磨香油,好了!百吃不厌的就是这碗面条。
前几天,受秀丽同学邀请去亚洲最大的人工湖——宿鸭湖——湿地玩。湿地土壤肥沃,当地人每年都在河叉之间的地里种芝麻,只撒种,不管理,成了就收一季,发大水了淹了,就当没种。我们去时,湿地深处路两边的芝麻茂盛油绿,正节节开花,还没结蒴,要说还有点早,我们还是忍不住下车打了一些芝麻叶。掐过叶梗的手指染成了黑色,黏黏的,油油的,闻一闻,当年熟悉的味儿由鼻入脑,心里就想吃一碗芝麻叶面条了。芝麻叶都被开车的赵同学拿回家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不知道他老婆会不会擀面条,几个人都还挂念着呢!
云在山头,男,河南驻马店人,生于七十年代,业余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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