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抗日战场千丈坡

(本文写于2015年)

在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来临之际,松滋人网站上有一位叫“新江口人”的网友爆料:《卸甲坪上敌卸甲,发生在松滋鲜为人知的抗日胜仗》——我们对松滋抗战史的了解,大多只知道一个牛长岭抗日战斗。近日读《抗日正面战场国民党参战将士口述纪录》,书中有一章题为《 卸甲坪上敌卸甲》,作者王靖之,此文追述了1943年常德会战期间他以时任六十六军参谋长的身份率六十六军一九九师两个团在卸甲坪以南千丈坡一带奇袭日军辎重部队,切断日军补给线的经历。文中特别记载了在千丈坡战斗中,该军摒弃拼刺时不得开枪的传统战法,改为刺刀与子弹并用,创造了实弹拼刺新战法,促使军令部在抗战胜利后修订《步兵操典》,在冲锋部分增加了“肉搏射击”。作者在此战后,被授予五等云麾勋章。文中还提到了不少我们熟知的地名,如刘家场(文中写作刘家厂,在老地图确实见过这种写法)、腊树垭、王家畈、渔洋关。文章后面附有《抗日正面战场 国民党参战将士口述纪录》一书中的相关章节的图片。

以上图片均来源松滋人网站

这引起我极大兴趣。因为我曾写过《松滋抗战在抗日战争中的地位》,参考有关史料对松滋抗战有一个大致总结,在松滋的军民总计毙敌700余人。在当时所见史料中也独没有卸甲坪以南的千丈坡奇袭战,而《松滋县志》也没有提及这一史实。这不能不说松滋史志的一大遗憾。怀着对抗战民族英雄的敬仰,决定去探访千丈坡。

7月25日,正是双休日。我吃罢早饭,10点左右带了一点干粮和水,独自一人骑着摩托前往卸甲坪探访千丈坡。

去之前,先找了一张松滋地图,竟也没发现千丈坡这一地名。于是打电话咨询卸甲坪乡卫生计生办的同志,告诉我千丈坡在该乡黄林桥村,合村并镇之前属七泉湾村。

应该说有一年多没有去卸甲坪了,因为这两年卸甲坪实施三年发展规划,要扩宽原有的省道,不便前往。这次去,有了新的感觉。自庆贺寺入卸甲坪,道路已旧貌换新颜,不再狭窄和坑坑洼洼,而且加装了不少的安全护栏。这一天也正是雨后初晴,蓝天白云,山色葱郁,空气清新。行至高处,层峦叠嶂,农居星星点点,还有不变的曲尺河,尽收眼底;行至低处,绝壁峭峰,巍峨险峻,有高山仰止之感。

天星堰上看曲尺河

到达卸甲坪天星堰村,已经中午12点。选一树阴处小憩,吃罢干粮再前行。

不一会儿,就到了黄林古桥。此处风景最佳,便驻足观看。黄林古桥为双拱屋桥。牌楼高耸,屋内柱梁皆为朱漆。但见桥北面河坝上几十米宽的瀑布飞流直下,有如银河从天而降。因十来米高的石坝呈阶梯状,瀑布下泄的过程中,不断与石级相撞,便浪花四溅,如雪似雾,蔚为壮观。

黄林古桥

黄林桥瀑布

近几年,卸甲坪油菜花节办得十分红火。我虽然没有参加,但从网上报道和图片对这个活动也略知一二。黄林古桥也是活动的重要场所之一。为了让游客在这里观看瀑布,欣赏驾竹筏唱山歌的民俗,乡政府在此处河两岸修建了观景台,古桥与瀑布互相呼应,山花烂漫之时,配以土家民俗山歌,极俱观赏价值。

进入了黄林桥村,由于对千丈坡不熟悉,几经问路和波折,一度入湖南境内,一度走入彭家沟。犹其找了几位老人问询抗战之事,都说不清楚。好在一路人指点下,往旧村七泉湾地进发。在一岔路口,又问一治安中心户的覃姓人家,才弄清方向。那覃氏中年大哥说,千丈坡还很远,车骑不进的,水泥路走完了还要步行。他要我往前行,会有人带我进去。

我顺着覃氏大哥所指的方向,骑行了几百米,也就到了水泥路的尽头,不知何去何从。在一家户人家的狗叫声中,一位60岁左右的妇女出来向我叫道:我带你去千丈坡,我就住在那儿。我估计是刚才为我指路的那覃氏大哥跟她联系上了。我等她走到近前,得知她姓熊,住在千丈坡上。她告诉我路很不好走,不好骑车。我说不要紧,坚持骑着摩托带她一同前往。

坡陡的地方,熊大妈就要求下来,路平缓点了,我用车驮着她前行。暴雨后的山道虽然没有泥宁,但坑坑洼洼异常颠簸,不管怎么说比走快多了。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农户前。熊大妈说她家就在下面。因为下坡路不好走,我说车放在这里行吧。她说行。我便给这户女主人打了个招呼,把车放在她门前。

一路上,熊大妈说丈夫腿疼,做手术花费高,在郑州的大儿子找了医生帮忙看了拍的片子,说不用手术,吃药就行。儿子就从郑州寄药给他爸,已经吃了一个多月了。今天,她是准备去黄林桥街上邮局取药的。去了才知是星期六,邮政所没开门,于是空手而返。正巧碰上了我。

没过几分钟,就到了坡下熊大妈的家。三间土砌瓦盖带偏屋的房子,是1989年建的,还非常完好,墙还是白的,地是水泥地。门前有大块包谷地,有一半是他们家的,有十来亩吧。包谷地的另一边有两幢土屋,一幢是主人的老娘住的,还一幢是是另一户人家的。男主人姓肖,见了我就拿来烟敬,9岁的孙儿从冰箱里拿来雪糕,一人一个,很是热情。

到千丈坡必经的山口

我特意关心起这个孙儿来。熊大妈介绍,这个孙子是老二的,老二现在外打工。孙子他妈是外国人。我听了一惊,问怎么是外国人?大妈说,孙子他妈是越南人,是被人卖到中国来的。她没有证件,在这边上不好户,语言也不通,生下孙子六个月就走了。我问孙子上户了吗,大妈说早上了。熊大妈说,这伢怪可怜的,没有妈,一直跟着我们。老二曾打算到越南去找他妈,全家都不答应。她还向我介绍了他们的生产生活情况,主要是怕天干缺水,干旱时,山上没有来水了,水都没有吃的。再就是没有通水泥路,交通不便,孙子上学不方便,要走好远的。虽然说现在住读,但周末孙子还是回家的。校车连水泥公路都不接送到头。

我看了一下门牌,是黄林桥村8组。这里是村里最偏远的地方。随后我到偏屋里去看了一下,墙上挂了他们孙子十来个奖状。孙子名叫肖思海。在这样艰苦环境下,肖思海几乎是每学期获得表彰,可见他是非常聪明好学的少年。

熊大妈、小肖及羊群

熊大妈很快做好了一桌午饭菜,和肖大叔热情地请我一起吃。我说吃过了。在他们再三邀请下,我礼节性将他们饭菜都要尝了一点,腊肉、小虾、酸菜、花生等,味道不错。小虾还是小肖捕的呢。

饭后,由小肖陪着我去看千丈坡。熊大妈要他帮我看好狗子。一路上,我问小肖,你们养了狗子怎么不见狗叫呢。小肖说,狗子拴在山上了,防野猪来吃包谷、吃小羊。果然,刚走过屋场,要上坡的时候,就听见了狗哐。这狗果然灵醒。

狗棚在两座山峰这间。小肖把拴着的狗牵到一边,让我过去。我走过去一看,这家人实际上就住在山顶上。对面是高山,两旁是山尖了。往山下一看真有千丈深。隐约可见如丝带一样的小河沟和窄长的谷地。我和小肖沿着杂木丛生、陡峭石径往下走。于心自问,这就是当年的抗日战场——千丈坡?

不一会儿,熊大妈赶着羊群过来了。我便问她,这就是千丈坡?大妈肯定地说,是。双指对面大山说,那是戴家坡。我想如此陡峭的石山上是不便于打冲锋肉搏战的,战斗有可能是在山下平地打的。我便说想下去看看。熊大妈说,下去了,一时就回不来了的,只能在半山看看。

千丈坡及对面戴家坡

我没有听劝。和小肖试着下山走了一程,累得满头大汗,估计会如大妈所说的,便折了回来。

折回时,小肖发现黄姜之类的野生药材,便挖了起来。我想,山里的孩子真的不一般,小小年纪便学会了挖药材。我便问他,一年家里挖药材能卖多少钱?他说能卖一千多元。在这峭壁陡岩、灌木丛生的地方挖药材是何等艰辛的事。

回到狗棚附近,只见肖大叔坐在石头上,吸着毛坝烟。应该是在照看已荒芜的田地吃草的黄牛。

我便上前去,坐下来与他聊。他说,他也没有经历抗日战争,只是听老人讲,中央军在这里杀过很多人。再就是年轻时去沙市做工,当地的老人们跟他讲过到这里躲兵灾的事。就躲在对面的那个山洞里,而且看到过打仗……这里是过去的一条大路,从黄林桥到卸甲坪、刘家场都要从这里走。后来,这条大路随新公路的建成后就废了。

听了肖大叔的话,我仍然感觉不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当年的实弹冲锋是否就发生在这里,甚至不能想象这里曾是一条交通要道。

我带着遗憾离开这里。临走前,我给小肖一百元钱说,你帮叔叔带路了,叔叔给你钱买点学习用品吧。小肖却躲得远远的,我只好硬塞给熊大妈。大妈也尽力推辞。我说,给孩子的。这孩子不错,要好好培养。以后小肖到新江口读高中的话,我也许还能还能帮他。

返回时仍经过黄林桥,但见河里有几个小孩在河水中游泳,几个家长在观景台旁照看。我也来了兴致,脱衣下河一洗今天的劳累。

河水清澈清凉,而那瀑布依然在壮观地倾泻不停,有如历史和现实交织。千军万马、硝烟战火的抗战已经过去70多年,而日本的安倍政权正在强行通过安保法案,且就历史问题拒不道歉。

自古英雄多无名。千丈坡那段抗战历史肯定是存在的,对于现在的松滋人来说只是早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我执意去找寻,也许很难找到那些与史有证的东西。但在千丈坡的险恶坏境里,却分明感受到了70多年前我们民族的血性扑面而来。我在想,假如某场战争来临,在和平环境里生息了太久的我们,《义勇军进行曲》《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等这些先烈士的战歌我们是不是只唱唱而已,我们还能不能像先烈们那样带弹冲锋,与敌肉搏?我知道,我们在积累力量,但这种民族的血性要永远地纪念和传承。

返回路上,经过吴家包村时,看到路边坡上一家高粱酒厂,便上去打点乡村的高粱酒带回。老板姓张,热情健谈。我们一聊就聊到一起了。他告诉我他二舅参加过抗战,子弹打完了就跟日本鬼子拼刺刀,结果头部腿部被刺刀捅伤,送回来外婆哭得死去活来。他还告诉我在五龙山是发生过一场大战。五龙山不是斯家场舞龙山。国军把日本军引到一个狭长地带,用炮打得鬼子人仰马翻。

因为天色已晚,我要赶路回家,只好告辞。

五龙山距千丈坡多远?民间传说的五龙山之战是不是王靖之所说的千丈坡之战?更深远地讲,松滋是抗日战争中鄂西会战的主战场之一,还有很多相关历史值得研究,比如说在洈水冷水街有一恶仗,在斯家场有六千国军被日寇围歼。这些我在松滋地方史中还没有看到相关记载。

期待更多松滋抗战史被发掘出来,让每一个松滋人都知道血洗百年国耻的抗战虽然在时间上离我们远去,但从地理空间来说始终离我们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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