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浦笔记——山水、咏事与感怀诗的杂合体(2010)
……扩大。一圈圈的,已扩大数倍。
少年时的遥远变得很近。田园已不在,
繁华中间有更多俗事:吃和喝成为
国之冠盖。我不恋旧友,不做街逛。
在方寸间自我腾挪。日日,我望绿树
轻拂窗棂;日日,我只在内心跑路。
这幽居!让我看到自己是怎样
把握孤独,把乾坤移于体内,造就街衢,
造就静山寂水。实践江州司马中隐的说辞。
想象不同势力在街衢对垒;也想象
自己在静山深处听鸟鸣虫啼,或者
面对寂水,看徽风吹出波纹。我知道,
这里面其实有一动一静的辩证哲学。
说明什么?说明我总是在自我禁绝中
神游八极。也说明我的世界不过是
脑中世界。我写诗亦是自已说话。这样好!
我造出虚幻世界,它排斥现实混乱的世界。
……哦!我是不是就此成为别人眼中
的神秘?他们描绘我的行踪;江南,
一座没名的小城。我就像来路不明
的逃窜者,独来独往,我的出现就像
一本书中漏掉印上字的白页。我必须
虚构我的存在,把自己放置到从来
没有到达过的地方。我说:在雁荡山。
这声音是虚伪而狡猾的么?一个时期
我真这样相信,我是在没去过的山里穿行。
看见了什么;断崖或者深不可测的溶洞?
这些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都可能见到的
景象,如此不真实,让我心底生出
阵阵凉意。我问:为了哪种目的我这样
向人述说自己,我活在世界上难道别人
才是我活着的证明,我不能没有别人吗,
我能否自己证明自己?很多次,我
就像患有偏执症的人,一再想拿在漏字
的书页上写字的方式,做出解释。我
不得不因此做出偏离,把简单与复杂换位。
我的心底其实被迫装着由词构成的世界,
一、社会,二、国家,三、家庭,四……
关键是它们可以被拆分?就像拆散机器。
譬如,在社会中把学校拆掉,监狱拆掉,
只留下商店与戏院;在国家中把政党,
军队拆掉,只留下社团与协会;而家庭
拆得只剩下恩爱,没有所谓的权利、义务
与责任。我知道这样的拆太乌托邦,
会使无数词失去存在根基;党员、民工、
犯人、学生,这些词肯定像报废的零件
被丢弃。或者当我面对它们犹如面对
博物馆的藏品。哪像现在面对普遍的混乱,
我们语言的仓库太拥挤,造成思想暴力。
使人经常陷入选择的痛苦;选择服从,
意味奴役;选择反对意味自己寻找敌人。
它成就怀疑写下的一切。这是我
已不信任客观世界。曾经关心太多。
不断改变中家的概念像无法还原的魔方,
图案支离破碎。房子、书籍、床,
成为挤在心中的块垒。让我焦虑。
以沮丧的心情看待周围发生的事;
宽阔的大街太宽阔;变化的车流太迅速。
而人一拥挤,我就丢掉了我。很多个夜晚,
长期寄宿的旅店里,我表演辗转反侧一词。
我说,我们的皮肤就是边界,希望用
语言穿越的想法,尽管像豹子捕猎物
的念头一样强烈。但是……它就
如同我们想看到宇宙尽头,结果只是
把虚无乘上十二倍。还得求助忘记法则,
新生活的开始应对衰老,这是抵抗,
是在内心制造动荡,因为不需要明天,
也就不需要历史。自我的涂抹,语言的
大花脸。还不如幻象中暗绿色的窗帘
拉上,白天也是夜晚。洗浴间莲蓬头
滴水的声音,带有绮旎的暗示。不时时
想象秀脸、粉乳、蜂腰、纤腿的胴体,
我们的身体就不再是生命只是行动的尸体。
欲望支撑起变化的渴求。也给他者
带来自我相信的解释;让我看到语言
幽灵诡秘的一面;要是再细节、再生动一些,
就会有床榻上的纠缠;喘息、娇咛、
发鬓散乱和目光迷离。如此一来人人
都是兰陵笑笑生。可是现实与想象存在着
巨大裂隙。如今的世界谁也不是谁的
肋骨。除非有谁能够重新回到过去,
除非现实是可以用笔进入的空间。
想象实际上有时是自我否定。或者想象
就是时间的橡皮擦,就是用绝对反对具体。
张开吧,粉红的湿润的蛇之洞穴。绽放吧,
最初的玫瑰花蕊。让我看它确有终极之美。
使我走在这里,却像是走在别处;
总是假设自己是一座别馆主人,亭台楼榭,
小桥流水,我置身其中,从星象看天下大势,
气运兴衰。或者以沉默面对月亮阴晴圆缺,
思想顶峰,国家精神。我把虚无用作
对之的可靠解释。那些饮食男女关心的,
我不关心。都是鸦噪。甚至当我看见
同行在名利前口水滴嗒,也无动于衷。
我想象虚构,不抵达现实;不抵达
层出不穷的灾难,不抵达夏季泛滥的洪水。
当然我也不抵达那些不断发生的死亡。
我只是察看词语中还有多少事物没有写尽。
形成怎样的迷宫。造成了怎样的迷失。
朝左还是朝右,向上还是向下?如此诘问,
带来像宗教的谶言。我把自己变成
没有引领者的人,在这里,谁是
我的贝亚得丽齐?谁又是我的钟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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