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杂记】乡戏琐记
父亲是戏迷,非常喜欢看粤剧听粤曲,哪里有戏,无论多远,父亲必去。
乡下做戏,大多以神的名义,神庙里的公神诞期或年例期,会搭戏台请戏班过来演戏。以神社庙宇为组织收纳戏金的。
八、九岁时,父亲看戏会带着我。有一年邻镇的平岚村做年例,村里做大戏。
那晚演《迫上梁山》,看完野猪林那节,趁着父亲看得津津有味,跑到戏台下买零食。
戏台下有许多卖小吃的小摊,跟着大人去看戏的小孩也很多。他们与我一样,除了武戏会看一阵,到那些唱戏和哭哭啼啼的戏,看不懂听不懂,跑到戏台旁边的一块空地玩游戏。一玩起来就野了,我忘记了是跟着父亲看戏的,戏演完了才想起父亲。戏台下除了我们这些贪玩的小家伙,早已空荡荡了。
一直把粤剧和粤曲混淆一起,以为它们是相同的。父亲老是纠正我:看戏听曲。
前两年,读了《粤剧板腔》(苏惠良、黄锦洲、潘邦榛著)才了解,粤剧与粤曲有相同相通。“二者之间的不同,那主要就是粤剧是演故事的,粤曲是唱故事的。”
至此之后,才真正理解到父亲所说的“看戏听曲”的意思。
父亲说,文武生和正花等人出场,是要走一定的步数才开始唱戏,用脚步来配上乐器的调子的。
父亲喜欢听罗家宝、红线女、林小群、陈小汉、新马师曾、文千岁等人的粤曲。
松三叔家有台旧电唱机,有罗家宝和林小群主唱的《柳毅传书~牧羊,传书》。
这几出戏我和堂弟们都非常熟,直至到现在,一些戏文记忆犹新,还可以唱几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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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做戏的人的地位是很低贱的。
曾叔是父亲的朋友演过戏。经常是一顿饱一顿饿。还要背戏服,抬道具。
做戏的人都会些功夫,曾叔同我讲过挖番薯的事。
有一次,演完戏回家的路上肚子饿,看到路旁有番薯田,忍不住走到田里挖了一个红薯吃。刚巧番薯田的主人巡田老到,把他当做贼,举起手里的锄头就砸。他凭着学过的几招功夫,躲过田主人的几锄头。最后,曾叔逮个机会跪下求饶,告诉田主人,自己是做戏的,走到这里,肚子实在太饿,就挖了一个番薯充饥。
田主人不信他是做戏,要曾叔唱几段戏。曾叔只得忍着饿,唱了几段戏文。田主人听了他唱的戏后,才放过曾叔。
曾叔说,幸好喝过夜粥,要不就完蛋了。功夫再好,肚子饿得贴了背,四肢无力,你也是毫无办法。幸亏师父当时除了教功夫外,还教了一招“跪拜叩”。师父教诲,打不过别人,跪下认输纳头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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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印象中,粤剧大戏在八十年代初,春节期间,或是哪间庙宫有诞期等日子,在家乡就有大戏看。那时候,看电视,看电影,看录像,可以随时都能看。但看粤曲大戏,只能等春节或各庙宫的诞期了。
我的村跟附近的几条村。同属一个叫三太宫的神庙。三太宫在一个平坦的丘陵上面,丘陵在五六十年代,被附近的村民开荒成块块梯形坡地。三太宫在丘陵的中间,几棵不知年份的台湾相思树,枝叶扶疏,苍翠茂盛。一簇簇繁密的灌木,把那几棵台湾相思树包围着,灌木的枝桠交错一起,围成了一个大拱门。
几棵台湾相思树下,架着一块八仙桌般大小的石板,上面摆着三个插满香的香炉。
这就是三太宫的早期摸样,后来各位善长仁翁及各村捐款筹钱建起了琉璃瓦面的三太宫。
三太宫里的三位神太嫲分别为“刘、何、李”太嫲,在家乡可是香客人气旺的宫庙。远近四里八乡的人,有什么事都来宫庙里祈求,谁家起房子,来这里把三太嫲敬请去。敬请的人家,备了一些糖果之类供品,带上一把伞,去到宫庙里把阿嫲们请回。
当时的庙祝是邻村的一个单身老头,名字叫“洪”,因为老人家是有一只脚是跛的,大家称他“跛洪”。此时“跛洪”点了香,吩咐来求的人家跪下,他也跪着诚虔地叩拜三下,就跪着口里快速念道:秉明刘何李大仙,哪吒三太子,今天某某家……,念完这些就把手中那两块小木块往半空一抛,小木块掉地上,如果一块正面,一块反面,那这事就成了。
如果两块都正面过反面,得继续再次求拜。一般三次。
求到的人家就用伞遮住“跛洪”给的三支点着的香,回到家里,用一根大约有一米高的竹子,插在起房子空地的前面,把香插到竹子上,插上从宫庙里带回来的两朵小纸彩花,点上三支香,就算请三太嫲来保起房子平平安安了。
每月的初一十五,得敬上糖果和清茶,到初二十六,准备了一份三牲拜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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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宫庙的戏期有三次,每年的清明前一次,八月十五有一次,诞期有一次。每次做戏,宫庙里有“主会”主持,所谓“主会”就是相当于一些协会的理事之类,到外面联系好了戏班后,要坐多少本戏,要多少戏金,就到各家各户收钱,收到的钱会用红纸写了贴宫庙的墙上。
到戏期时,就把家里的长木櫈搬到戏台前,“号位”,用约有五十公分长的竹子,拿石头敲钉到地上,再用绳子绑定,这就占了位置。戏棚那时都是用竹棚和竹搭的。
开演的戏第一场,大多都是《郭子仪祝寿》,那个武生将刁蛮公主打了一顿的精彩片段戏,经常获得台下男观众的大声喊好声。大概这些男同胞也是饱受委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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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看的是《乞食仔中状》这本戏,扮演落魄街头乞讨的武生出来了,台下的观众会丢一些糖果之类上去。当时自己也幻想着自己山鸡变凤凰,乞食仔中状,出人头地,然而到现在,自己依然还是山鸡,还是老了的山鸡。 一个戏班里有文武生,帮生,正花,帮花,杂脚,匹破柴(就是兵卒丫鬟之类,先出来,后进去,一般站两边),文武生和正花,一般是是主角,演的是好人,帮生和帮花一般演坏人,演奸臣奸妃。
三太宫庙演戏的不外两个本地戏班,一个是山兜村的黄虹班,是一个家庭组成的戏班。一个是当时电白盐场的王航班。就有父亲演文武生,女儿演正花的事。曾有一个演丫头的本地女子,文武生用剑砍死她了,她却不会躺地上,文武生暗示她快点躺下,她却站着,文武生火了,一脚把她踹下去。
那时看戏,看了一会,对着那些枯燥的戏文,就好像鸭子听雷(家乡的俗语,意思是听不懂,看不明)。
最吸引我和堂弟们的是到戏台后,看演员们化妆。看他们化妆也不是到台上去看,而是钻到后台底下,隔着木板间隙往上看,睁大眼睛看,有时候经常给演员走动时,灰尘或沙子掉进眼里。
翻查了一下粤剧和粤曲的一些资料,对粤剧和粤曲的历史起源有了一知半解。
据百度资料,粤剧的形成时间有四种讲法:
1、形成于南宋。2、形成于明代中后期。3、形成于清代前期。4、形成于清中叶或中叶以后。
前几天的晚上,有朋友知道我喜欢粤剧人物,正好他近来拍了一组粤剧剧照,给我发了过来,看到后有些感想,勾起了我对以前看戏生活的记忆,写点文字权当记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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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发2018-05-30《粤西文苑》
修改2021-08-03,小城旧居
大篇幅调整、修改,原题目《记忆中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