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浮华的心难赴清冷

一个不能理解的事实是:有的人一边仇视有钱人,一边还笑话着穷人。

好多人性上的事,从道理上是解释不通的。这是人性的悖谬之处,也是人性的复杂之处。悖谬是不合理,复杂是在不合理之上不讲理。

人性之复杂,有时候不是深邃,而是捉摸不透。当然了,嫉妒有钱人与瞧不起穷人,核心还是钱在作怪。从这个意义上讲,是钱的妖娆和迷乱,让人变得如此癫狂和扑朔迷离。

虚荣也许是惟一的解释。虚荣的人,对富有过于膜拜,对贫穷又缺少必要的惺惺相惜。于是,便恨其有,笑其无。虚荣的人,无论走到了物质世界的哪一个阶段,都会是人格世界的穷人。

这个尘世,很难找出一个纯粹的好人,或者一个纯粹的坏人。只能这样说,人性的色板上,主色调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人。在好人那里看到一点人性的丑,或者,在坏人那里看到一点人性的美,都是极正常的。在这块板子上,允许有另外的丰富和芜杂。

倒是单一的颜色,才让人觉得别扭和古怪,尤其是自诩的单一和自负的干净。历史上,多少纯粹的白里,曾遮掩过不愿示人的黑,直到时光撕开所有的斑驳陆离,我们才从蒙蔽和欺骗里,看到最初的翻云覆雨。

人生有一种高处,一旦上去就不好下来了。苦也好,乐也罢,总之,你都得在那里挺着。

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就意味着一切。里尔克的话放在这里,最恰当不过。因为有一种巅峰之痛,只能冷暖自知。不能说,不便说,说了别人也不懂,甚至还可能被笑话。

这是一种心甘情愿的自我劫持。心甘情愿,是说那里有自己想要的风光和体面。自我劫持,是说自己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进不是,退不是,无处突围。始知,风光处即是风险处,体面其实是为了脸面。

到了高位上才发现,人不是自由了,而是更不自由了。不再简单地活给自己看了,更多时候要活给别人看。如果说,高处不胜寒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寒凉;然而,回到过去,冷清和落寞将是另一场看不见尽头的凄风冷雨。

世俗的热闹已经娇惯坏了自己。一颗浮华的心,从此,再难赴清冷。

也就是说,不想玩也做不到了。就在别人的仰慕里,咬牙熬下去吧。无论身边,是前呼后拥还是繁华豪奢,这条路,注定要一个人独自走到天黑。

有多高的高处,就有多深的孤独。

在交往的层面上,自我归类,似乎成了我们的一种本能。

比如,很自然地,就把自己归为穷人的一类,归为无权无势的一类。而这样的归类惯性,很容易让自己活到卑下,甚至懦弱。因为,自觉的低声下气,会让一个人习惯于看别人的脸色,习惯于听从他人将令,习惯于低眉,习惯于顺从。日复一日,人生的底气和硬气便逐渐丧失。

也就是说,还未等到别人蚕食鲸吞,沦陷,就从自我这里一点一点开始。

的确,有钱有势的人掌握了更多的资源,掌控着更多的主动。所有的屈从和逢迎,是因为我们失却了对等的话语权。然而,让人头疼的不是公平倾斜,而是灵魂倒下。

因为,我们学会了说无奈。更可怕的是,每一个人在心底里暗自体认了这种无奈,并把它正常化,合理化。这样的结果是,倾斜的公平会持续倾斜。生活挤兑你成为弱势,而你让自己成了弱者。

也就是说,你永远是弱者,你只能遥望永远够不着的公平。有些悲哀,是人为的悲哀;有些悲剧,是自设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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