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米落幕，“大鱼”出水？
但这天很特殊。
《好久不见》《当爱已成往事》《再见》……“每日30首”里不再是靠算法揣测用户的心思——在虾米音乐停止服务的前一天，包括秋秋在内的所有用户都收到了同样的歌单推荐。播放时，每首歌曲的封面上方都会出现一行不同的小字，“再见，大家”“再见，虾米”……连起来成了虾米音乐对用户的最后告别。
1月5日，虾米音乐发布官方声明表示，由于业务调整，虾米音乐播放器业务将于2021年2月5日正式停止服务，未来将转向更多音乐商业场景服务，“我们将依托新成立的‘音螺’平台持续探索创新，服务音乐人及业内合作伙伴。”
从2008年正式上线到如今关停，虾米凭借“曲库全、分类细、推荐准”和专业性赢得了用户的青睐，也经历过多次危机。2013年，举步维艰的虾米被阿里收购，然而8年后，它还是没能逃脱被关停的命运。
虾米停服后，中国手机数字音乐播放头部平台市场正式形成了“三巨头鼎立”的局面：腾讯音乐娱乐集团（TME）旗下的QQ音乐、酷狗音乐、酷我音乐，阿里巴巴领投的网易云音乐以及隶属于中国移动的咪咕音乐。
而对于它们来说，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理想难敌现实
在虾米官网的记述中，虾米诞生于2006年的第一场雪，“一群爱音乐的人在杭州的一家小咖啡屋开始了他们的追梦旅程”。官网写道：“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这条路并不平坦。”
对于创始人王皓来说，音乐这块的工作是“纯粹的个人爱好”。成立虾米，“最大的原因是觉得音乐人他们生活很艰苦，没有办法好好的做音乐，应该好好的做点什么，让整个唱片行业和互联网重新关联起来。”他在2011年的一次采访中说。
△ 2018年，云栖·虾米音乐节上的马云
也就在2006年前后，除了虾米，互联网音乐平台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2005年，酷我音乐成立，QQ音乐创立，爱国者数码音乐网正式开通；2016年，巨鲸音乐网——谷歌音乐的前身也正式上线。和“巨鲸”相比，“我们只是小虾米,但是有大梦想。”王皓曾在采访中解释，“也正因为我们小，所以更懂用户需要什么。”
“更懂用户需要什么”的虾米开始了模式上的尝试。在2013年的采访中，王皓表示，“一开始只想做一个高品质的P2P付费下载服务”。简单来说，就是用户或者音乐人自行上传音乐作品，这些作品可以被分享给其他用户，但其他用户想要下载，就需要支付一定的虾米币，虾米再将用户支付的费用按比例分发给上传者、唱片公司和平台自身，最终将音乐内容生产、推广、销售全部串联，打通互联网音乐的全产业链。
但这里就存在一个bug——用户上传的音乐作品是否全部获得了版权方的授权。答案是否定的。
秋秋告诉《中国报道》记者，虾米与其他音乐软件最大的不同之一就在于“曲库很全”。这或许是虾米得以快速积累用户的重要原因，但也暗含危机——在版权意识不够强烈的时代，很多歌曲都是从其他网站下载或是别的渠道得来的。
对此，虾米的解决方式是“先收费，再解决版权问题”——记下用户的购买记录和下载收入，版权方索要使用费时，再支付所得收入、谈分成问题。
△ 2018年，云栖·虾米音乐节在杭州云栖小镇举行。
但不管虾米的初衷是什么，现在看来，这个看似完美的三方收益链条并没有获得理想中的效果。
2010年9月25日，李志、周云蓬等十几位独立民谣歌手发布了一份联合声明，呼吁广大音乐工作者一起抵制、抗议虾米网无视版权法，明目张胆的侵权行为。2012年，独立音乐人左小祖咒也在微博指责虾米网，称自己从未得到一分钱。
王皓曾在采访中表示，自己的方式只是有些“超前了”，虾米并非置版权于不顾，而是想用这种方式培养用户的付费习惯。然而这个愿望也没能达成。
“到2007年中国正版音乐付费下载收入仅六七百万元，仅有四五百万付费用户。”巨鲸音乐网的创始人陈戈在2008年的采访中坦言。该报道还写道，“而唱片公司授权音乐版权都要缴纳高额的版权预付费，四大唱片公司一年要收取预付费金额大多在100万至200万元之间，正版音乐网站很难赢利。在当时也鲜有广告商愿意投放音乐网站。”
天眼查资料显示，2008年，虾米拿到了深创投的A轮融资，两年后又相继拿到了深创投和盛大网络的投资。但好运没有延续，2012年，虾米在融资失败后陷入财务危机。
“数字音乐市场这两年会有很多的变化，有点类似早期的视频网站，未来会是一个大资本进入巨头游戏的时代。”王皓意识到，“虾米作为独立音乐平台会比较危险，跟一些大集团，大平台在一起，会安全一些”。
因此就有了2013年1月阿里宣布以8000万价格收购虾米，其随即被划入音乐事业部。
同年7月11日，虾米旗下音乐人平台正式上线，独立音乐人和独立唱片公司可以在该平台上自主定价音乐并提供付费下载服务。在上线后的两年时间里，虾米暂不参与收益分成。这也让虾米吸引了当时一大批国内独立音乐人。
但很快，强劲的发展势头又遭遇转变。
△ 阿里星球上线发布会现场
2015年3月，虾米音乐和天天动听共同组建成阿里音乐；7月，阿里音乐集团正式成立，高晓松任董事长，宋柯任CEO。2016年1月，王皓突然宣布转岗钉钉。“有些行业注定要死去，我干脆等他涅槃好了。”王皓在朋友圈写道。
而此时，阿里音乐将目光集中在对天天动听的改版上，虾米音乐几乎停滞。2016年5月，天天动听正式改名为“阿里星球”。然而受2015年7月国家版权局发布的《关于责令网络音乐服务商停止未经授权传播音乐作品的通知》影响，以及产品方向存在问题，阿里星球用户极速下滑，上线一年左右便被关停。
虾米在阿里的位置也被不断边缘化。与此同时，竞争对手却迅速发展——QQ音乐与海洋音乐整合，成立TME，网易云音乐则凭借“音乐+社区”的模式雄起。人员的变动、外部环境的激烈竞争、策略的失误、商业逻辑与原创之间的平衡……种种因素叠加下，虾米不得不以这种方式退出。
版权仍是核心
复盘虾米的经历可以发现，虾米的几次重大转变都绕不开“版权”这个关键词。
△ 2017年，虾米音乐首次向外界展示旨在扶持原创音乐的寻光计划，同时宣布启动“造作行动”“Next Level新声势力”两大原创音乐扶持新项目。
2014年，虾米网与上海灿星制作公司达成战略合作，不仅成为《中国好歌曲》唯一线上报名平台，并且独家拥有“好歌曲”的音乐资源；同年6月30日，虾米网获得《中国好声音》第三季独家音乐版权；7月21日，中国第一张互联网唱片——虾米音乐人合辑一号《寻光集》上线，通过从源头上挖掘培养音乐人，平台从版权的载体转变成版权的制造者……成功在2015年的版权大战中活了下来的虾米，跻身在线音乐平台前列。
但这并不能抵消版权限制带来的负面影响。艺恩数据显示，2016年，QQ音乐曲库规模1500万首，虾米仅400万首。
2018年初，在国家版权局的协调推动下，网易云音乐和腾讯音乐互相授权对方99%以上的歌曲；而后网易云音乐又与阿里音乐达成版权互授合作。但现实是，转授并非总是一帆风顺。
△ 网易云音乐中，周杰伦的作品已全部变灰
2015年，QQ音乐以独家版权形式获得周杰伦的杰威尔公司歌曲的正版授权歌曲，后转授给网易云音乐。后腾讯方面认为，网易云音乐在杰威尔音乐有限公司的版权转授权使用期间存在诸多版权不规范问题，决定在转授权到期后，暂停与网易云音乐的转授权合作洽谈。
虽然手握海量版权，但腾讯音乐的日子也不好过。
如何继续变现？
版权很重要，但在版权重压下，仅靠纯粹的音乐收费模式来变现则是个大难题。
△ 腾讯推出QQ音乐×TME live，邀请孙燕姿、张靓颖、萧敬腾等举办线上音乐会。
腾讯给出的回答是“打造内容生态”——与短视频、阅读、游戏等娱乐方式联动，拿下热门IP，抓住在长音频领域的先机；打破音乐与游戏、音乐与短视频平台的边界；推出富有影响力的TME live，“通过吸引来自不同行业的知名国内外品牌进行赞助等举措持续进行商业化探索，不断增长的付费用户数也持续支撑和进一步巩固了TME live巨大的延展性和商业化潜力。”
对于网易云音乐来说，“音乐+社交”是其核心竞争力，然而此前的“网抑云”事件让平台的社区文化备受争议。
但不论是哪一种模式，对于当下的在线音乐平台来说，都没有给出完美的答案。
△ 腾讯音乐娱乐集团2020 Q3财报部分内容
艾媒咨询分析师认为，“中国手机音乐客户端由增量用户市场转为存量用户市场，同时，主流音乐客户端之间开始互授版权，版权争夺已不再成为在线音乐平台之间主要的竞争方式。在中国音乐市场日趋规范和成熟的背景下，如何求同存异，完善产业链，构建可持续发展的商业模式成为现阶段巨头们的发展重点。未来，围绕C端用户，进行多方位的内容布局，不断优化和创新商业化道路，将会成为行业发展的主旋律”。
但艾瑞咨询的《2019年中国数字音乐产业研究报告》显示，中国数字音乐产业付费收入与国际相比仍处在起步阶段。用户付费意愿并不足够、音乐人没能得到匹配的收入、平台没有良机……一切尚未尘埃落定。
△ 虾米音乐最后一期电台推送
在虾米编辑部最后一次推送的“船员们，继续远航吧”电台里，日语歌《船出》被放在了最后一首。“船出在日语里的意思是离开，也是走向新的旅程。”编辑鸟幻写道，“告别很痛苦，但还有璀璨的宇宙星河，新世界并不遥远。”
撰文：《中国报道》记者 左琳
制图：左琳
责编：何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