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到黑夜想你没办法
到黑夜想你没办法
余秋雨有一篇著名散文《抱愧山西》。最近问几个朋友,发现他们都不知道山西大同出了一个了不起的(注意不是新人,而是已写作近30年,年纪已过6旬)作家——曹乃谦的时候,脑中忽然闪过余秋雨。于是幻想,再过若干年,若再有人写一篇类似的文章,会不会将曹乃谦作为“抱愧山西”的一个缘由呢?
有一种语言直击人心,有一种生存叫你泪流满面。这就是副题为“温家窑风景”的中短篇小说集《到黑夜想你没办法》给我的感受。小说记录的是上世纪70年代,雁北地区,即山西省雁门关以北地区一个贫穷落后的村庄——温家窑的世态人情。
跟随曹乃谦如白描般简洁、素朴的语言走进那个喝山药蛋汤、难得吃顿莜面鱼鱼、一年也见不着两次荤腥的村庄,目击一个个荒诞、荒凉的故事,认识一群或麻木认命或认命却难以超脱的苦恼男女,你会发现自己无法给出任何来自外面世界的褒贬和判断。
“黑旦瞭见女人那两只萝卜脚吊在驴肚下,一悠一悠地打悠。”黑旦给儿子说媳妇,亲家少要了一千块,“就顶是把个女子白给了咱儿”,代价是要把自己媳妇一年给亲家送去一个月“做那个啥”。“黑旦送女人跟亲家,送过一道一道的梁,又送过一道一道的沟”“球,去哇去哇。横竖一年才一个月。中国人说话得算话。黑旦就走就这么想。”(《亲家》)
“这人活一世,男人就是那没出息的蛾,女人就是这要命的灯”。老柱柱有一个快四十的光棍弟弟,有两个“二十四五的二十四五二十八九的二十八九”的光棍儿子。光棍弟弟手头攒下了娶女人的钱,却寻不到合适的女人。三个光棍愁坏了老柱柱“娶下是娶下的愁,娶不下是娶不下的愁。反正是个愁。唉——男人,男人,我看是难人”。
最后的解决办法是光棍弟弟拿出老婆本给侄儿们捏三间新窑,他和老柱柱从此“咱俩隔半个月这厢,隔半个月那厢”。(《男人》)
黑旦、老柱柱甚至老柱柱的弟弟二柱都还不算是温家窑最苦恼的男人,“越想越觉得人和牲口不是一个理。越想越觉得自个不如牲口”的光棍羊娃把自个吊死在了树上(《天日》)。受不了打小相思的女子要被人用钱相走“愣二跑回家就躺在炕头上‘杀人杀人’地喊……愣二就是这么疯的。”(《愣二、愣二》)
讲这些故事不是暴露家丑,曹乃谦只是拿平实、民间的语言告诉读者,在最贫瘠的西北农村、一群可怜的同胞曾卑微到极致的生存状态。扭头、漠视、嫌其丑陋而集体噤声,这才是对那些曾经存在和痛苦过的生命的真正遗弃。
有学者将曹乃谦归为与沈从文、汪曾琪一脉相承的作家。我认为,除了都是写故乡、写风土,更因为他们都有干净、古典、朴实的文风,都有看似平淡冷静,实则情潮暗涌、悲天悯人的赤子情怀。沈从文的湘西,汪曾琪的高邮,曹乃谦的雁北,故乡是他们文学的“富矿”,文学又令他们的故乡长出翅膀,进驻无数人的脑海和心灵。
记得沈从文也写过一个类似“家丑”的短篇《丈夫》,讲得是贫穷的湘西农村,农民日日土里刨食,却依然衣食难保,倒是将妻子送到城里的花船上卖身可以轻松改变家里的窘境,这在当地人看来是“极其平常的事”。丈夫趁农闲去花船上探望妻子,在遭受一次次心灵冲击之后,麻木卑微的心渐渐苏醒,决定带妻子回家。
多少读者曾迷恋汪曾琪那篇如夏日荷叶上的露珠般晶莹、美好的小说《受戒》,我想告诉大家,在曹乃谦的处女作《佛的孤独》中我又寻到了那种感觉,甚至更厚重。《受戒》如一首清新小令,主角是一个还不知佛为何物的天真小和尚,而《佛的孤独》是一篇由浅入深的人世文章,在居家烟火、忘年往来之中,老和尚善缘让我们领悟了佛之真谛。
曹乃谦还是一种朴素、口语化到极致,又情感强烈、直接到极致的艺术形式的记录者、发扬者。美与贫穷永远都不矛盾。在曹乃谦心中,在我心中,相信在很多心中,来自雁北农村的“要饭调”、黄土高原的“信天游”、内蒙古的“爬山调”(这三种民歌其实是一回事),永远有一种直击人心、痛快淋漓的情感和力量。
别说了,听吧——
“白天想你拿不动针,黑夜想你吹不灭灯;白天想你盼到黄昏,黑夜想你盼到天明。”
“白天我想你墙头上爬,到黑夜我想你没办法。”
“对坝坝圪梁上那是谁,那就是要命鬼干妹妹;崖头上杨树不一般高,天底下就数干妹妹好;你在那圪梁上我在沟,亲不上嘴嘴就招招手。”
“红瓤西瓜撒白糖,不如妹妹的唾沫香。”
“你变成狐子我变成狼,一溜溜山弯弯相跟上。”
是的,就在今天,到黑夜想你没办法。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李春玲,1974年出生,北京某报编辑,曾出版随笔集《花儿都有权利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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