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军队老板

我的军队老板

惠民||山东

20多年前，我经好友鼎力推荐进入一家军队公司，给总经理当秘书。公司名前冠以“中国”二字，总部设在美丽宜人的海滨城市厦门，在北京和国内各大中沿海城市建立办事处，分公司、地产、仓储、物流、羊绒厂、养鸽场等十余家下属单位。

刚上班时，秘书室门被忽然推开，阔步走进一位个子不高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黑亮的头发向后梳着，脸上泛着红光，左腋下夹着小皮包，另只手握着摩托罗拉手机。“夏总好！这位是新来的姜秘书。”正待离任的女秘书芝虹开声介绍道。他并不看我，只是“嗯”了一声，又阔步迈进了他的办公室，等他办事的人也陆续挤了进去。我心里突地掠过了一丝凉意。后来才知他是去海口处理上任遗留的棘手问题回来，心情很不好。

第一次做秘书，不单环境陌生，同事陌生，工作也很繁重。每天接待客人、接转电话、起草文件、接发通知、布置会场等等工作应接不暇，时常感到力不从心。可每件事都不容迟疑和马虎，否则就会挨批。一次夏总去北京参加会议时，突然打电话给我，要我记录一个紧急通知，记完后，又要我读给他听。我读的时断时续还有错处，他一听火了：大声斥道：“你怎能这样呢？听好！我再说一遍”。

夏总祖籍湖南，从军三十余年，湘音未改，虽工作中他脸上鲜见笑容，但有时在车上他也会说些轻松的话题，有次他说我也学开车吧。司机小月就说好啊，我借辆解放卡车给你练。他孩子般固执地说，我不，我就用咱这车学。小月笑着说，那不行，咱这凌志车多贵啊！夏总沉默一小会，话题一转感慨道：我退休后也能坐上这车多好啊！也许是离开故乡太久了！很想家。他多次酒后在车里唱歌，且只唱那首《流浪歌》：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听他唱这首歌，让人心里酸酸地不是滋味。

据说，夏总任职厦门之前，本已由水泥厂长升为北京某生产部副部长，来执掌这经年积累许多问题的公司，是肩负总部领导的信任与重托。他言行低调，平日上班都是身着便装，只有进京见领导时才会穿那身两扛四星的军装。即使这样全公司的人也都惧怕他，不敢轻易犯错，否则被发现必有惩处。每有应酬就餐结束时，他会叫司机把盘中剩菜带回宿舍，说让我们吃，不得浪费！而我们私下吃顿小吃时，他总要自己埋单，他说他的工资比我的多。

虽是军企，因为主要是对外贸易，公司员工十之八九都是聘用地方的人才。夏总尤其喜爱有才能的人，并给予优厚待遇。也正因此，公司效益才大幅攀升，充满活力。然对人才的品德属于筛查和监管也必然会埋下隐患。他放胆地去重用他们，却难免有人表面上很服帖，很能干，背地里却绞尽脑汁地挖公司的墙角。即使有消息灵通的人提醒夏总，他也手一挥，不屑一顾，不让瞎说。直率是军人固有的性格，何况他是拒听小报告的。他常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用人的策略说不上失败，但确给公司和他本人招来一连串麻烦。当然，这主要因为有特除的历史背景和厦门当时的外贸环境，不能全怪罪于他。到了八九月份，中央正是式出台政策，要求军队经营性企业一律清退给地方。这不亚于一声巨雷，把企业置入两难境地，改制是艰难的、痛苦的，人心惶惶，业务停滞。还伴随着违法事件被一一地查出，有的人面临官司，有的人干脆一逃了之。或许此刻，只有夏总自己知道有多艰难。

一天，夏总沉着脸把我叫进他的办公室说：“到贸管部去吧，跟着于总学学做生意。”随后又专门安排家宴，交代于总好好帮带我。去贸管部上班月余，我觉察某些人意图有私，就执意辞职，夏总也无奈，算是默许吧。后来他托人传话让我再回去上班，我没有回话。

之后的四年里，我怀揣梦想疲于东跑西奔，没有顾上看望夏总，有幸到北京工作，就再也禁不住联系他了。那天电话里一听是我，他也很激动，当即要我去他家里吃晚饭。待我赶到时，他已推着自行车在大院门口等我了，一身灰色便装，一双京式布鞋，或许不染发的缘故，满头已是花白，竟然苍老了许多。望着他那久违的熟悉而亲切的面孔，眼里不知怎地已噙满泪水。我把礼物挂在车把上要推车，他不肯，我还是挣过来推着，只是不敢看他。在家里伯母和她的儿子儿媳忙了一大桌菜肴，席间他郑重对我说：“干了一辈子企业，总结了一条经验，你以后自己做了老板，记住一定要给下属留有空间，不能管得太紧控的太死，水清则无鱼。”听说我卖打印机等办公设备，他说要找老领导帮我卖墨盒，说着还起身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只旧墨盒让我介绍型号与规格。我想零售打印机本已是小生意了，一个师级领导，又曾是大企业老板，可别再去卖小墨盒掉价了。他说自己很后悔没有安排好我的工作……我嘴上说没关系，心底里却五味杂陈。是啊，那时只要他打一个报告，我就可以成为国家职工，他签一个同意，我就可以拥有一套住房。但他忙得车轴转，你个做秘书的能添乱搞特殊吗？那晚我的心情很爽，喝了不少酒，也不知怎么回的住处。

时光无情，转眼间十几年不见了，如今我活在生命的起点——家乡。但时常想起在夏总身边的点点滴滴，依然很挂念他。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惠民，原名：姜会民，1971年6月生人，1991年参军，1994年就读于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1997年毕业。1998年2月――1998年11月年在中国厦门嵩海总公司总经理任秘书。之后回山东濰坊家乡自谋职业至今。始终爱好文学，在报纸上发表散文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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