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诗性思维角度谈金圣叹对
金圣叹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
用到文章写作中时,章法,即布局谋篇,金圣叹将其运用到他的小说评点中。
金圣叹在《读第五才子书法》中提出:“《水浒传》方法,都从《史记》出来,却有许多胜似《史记》处。若《史记》妙处,《水浒传》已是件件有。”在第四十九回回中又评《水浒传》道:“文法疏奇之甚,皆学史公笔也。”即金圣叹认为《水浒传》的文法,学于《史记》又高于《史记》。那么文本所反映的事实又是什么样的呢?中国史书的体例按不同的标准分主要有六种:根据编排的线索,可以将史书分为编年体、纪传体、纪事本末体;如果在编写中是以国家为单位来分别记叙的,称国别体;根据编排的年代跨度情况,史书又分为通史和断代史。在这几种体例中,与小说塑造人物关系最为密切的是纪传体,代表作是《史记》。《史记》在选取、安排材料来表现人物性格时,特别注意人物形象的统一性,为了既不伤害这种统一性,又能忠于史实,在一个人的传记中表现这个人物的主要的经历和性格特征,以突出其基本特点,而其他一些不宜在本传写的材料安排到别人的传记中去描述,这就是《史记》的互见法。《水浒传》在塑造人物时,也是采取了纪传体,金圣叹在第十七回回中评道:“一百八人中,独于宋江用此大书者,盖一百七人皆依列传例,于宋江特依世家例,亦所以成一书之纲纪也。”然而在具体地塑造人物时,《水浒传》却没有采用“互见法”,主要运用的却是起承转合的布局方法。
中国传统诗歌的主要的布局方法是起、承、转、合,它是按照事物的发展顺序,感情波澜的自然起伏以或事理的内在逻辑往下写的[5]。以律诗为例,首联为起,颔联为承,颈联为转,尾联为合。《水浒传》在行文时,先是引出人物或事件,起;接着按照事件的发展顺序,承;然后创造矛盾冲突,转;最后不忘交代人物或事件的结局,结。金圣叹对《水浒传》布局方面的评点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对整体布局的评点。
对整体布局的评点,莫过于金圣叹腰斩《水浒传》,这个方面已有学者进行过论述,张平仁在《金圣叹删评〈水浒传〉的诗性思维》一文中认为:“诗性思维是金圣叹删评《水浒传》的重要动机之一,主要通过梦境和诗起诗结两种方式来实现。这两种方式的叙述功能在一定程度上喻示了被删去部分的情节发展,并使作品的意蕴趋于空灵和含蓄;它们的抒情功能大大强化了人生感悟并使其成为作品的第一主题。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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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作法把小说的主题与结构引上了诗化之路。”他主要是
总第20卷
耳。盖始之以石碣,终之以石碣者,是此书大开阖;为事则有七十回,为人则有一百单八者,是此书大眼节。”金圣叹认为《水浒传》因石碣起,因石碣合,那么七十回以后的就是狗尾续貂。在第六十一回回前评道:“最先上梁山者,林武师也;最后上梁山者,卢员外也。林武师,是董超、薛霸之所押解也;卢员外,又是董超、薛霸之所押解也。其押解之文,乃至于不换一字者,非耐庵有江朗才尽之日,盖特特为此,以销一书之两头也”,这又是一起一合。在这个整体结构中,金圣叹又以第三十九回白龙庙英雄小聚义为界,将七十回分为两部分:“忽然一束,其笔如掾。此一段为一部书之腰。”这之前有两次小型的聚义:当梁山聚义了十一位好汉时,金圣叹评道:“总结一句,有笔力,有经纬。”集结了二十一位时,金圣叹评道:“于总结后,……” 白龙庙英雄小聚义之后,又有四次梁山聚义排座次,第四十三回回中评道:“此三字是上来一篇大结束处,非结束李云、朱富而已,直结束劫法场以来也。” 在第五十回回中更评价道:“每每一番大发放后,便有一篇大结束,巨笔如掾,肉眼不识。”第五十七回回中评道:“一段如观群龙戏海,彼穿此接,东牵西掣,极文章之致也。无数大段落,不得不作此大绾结,妙极。”第五十九回聚义时金圣叹评道:“先作一总,次复分说,有章法。”总之,在整体布局上,金评本《水浒传》是以逼上梁山为过程,以聚义梁山为结来布局谋篇的。
第二,对具体人物事件的评点。
不仅在整体的布局谋篇上,金圣叹借鉴了起、承、转、合的诗歌创作理论,在具体的人物的评点上也同样进行了借鉴。如第三十四回:“自此梁山泊无一个不钦敬花荣。”金评:“始结花荣传。” 第五十回金眉:“不但结朱仝,并结雷横,谓之两头一结法。”第五十一回回中评:“……柴进传中忽为林冲作结,真所谓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垒块矣。”英雄人物的塑造上如此,小人物也不例外。如第四回花和尚大闹桃花村,刘太公拜谢了纳还金子缎匹,自下山回庄去了。金评:“完刘太公。”第十九回回中评:“收完阮家老小。”对小事件、小物品的处理上,也极为严谨。如第一回有“诏书毕。”“龙香毕。都有着落”等评语。第六回智深自来廨宇里房内收拾,整顿歇卧。金评:“此句极易漏,此偏不漏。”第十九回回中评:“收完生辰纲。”《水浒传》在做“结”或者说“合”的时候,有时会离起、承、转三部分较远,有的甚至会相差好几十回,这一点却恰恰体现了诗歌在结构上具有突出的跳跃性特征,超越了时间的樊篱、空间的鸿沟。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起、承、转、合的布局,能使小说中的各个部分有机地联系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统一体。自然,《水浒传》也没有全面做到起、承、转、合,面面俱道。如在第四十九回回前评中,金圣叹就不无遗憾地说道:“史进寻王教头,到底寻不见,吾读之胸前弥月不快;又见张青店中麻杀一头陀,竟不知何人,吾又胸前弥月不快;至此忽然又失一栾廷玉下落,吾胸前又将不快弥月也。岂不知耐庵专故作此鹘突之笔,以使人气闷。然我今日若使看破寓言,
从内容角度进行论述。换一个角度,如果从诗歌起、承、转、合布局谋篇角度考虑的话,《水浒传》是以“逼上梁山”为主线,的确应“结”于梁山大聚义。金圣叹在第七十回回前评道:“一部书七十回,可谓大铺排,此一回可谓大结束。读之正如千里群龙,一齐入海,更无丝毫未了之憾。笑杀罗贯中横添狗尾,徒见其丑也。或问:石碣天文,为是真有是事?为是宋江伪造?此痴人说梦之智也,作者亦只图叙事既毕,重将一百八人姓名一一排列出来,为一部七十回书点睛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