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父亲的砧板

父亲的砧板

暮秋初冬的周日,柔媚的阳光温暖宜人,我骑自行车回了老家。

父亲坐在冬日的暖阳里剥着玉米,颗颗金黄的玉米如闪烁的金星,从他的手里流淌、跳跃;脚旁是金黄耀眼的玉米粒堆成的“小金山”。见我进了门,他忙扔下手中的活计,乐呵呵地笑着,弓着腰急急地从后院捧出一块笨重的菜板。这是我两周前拿回家让父亲拾掇的;稍后,他弯着腰蹒跚着从后院又捧出一块更大更笨的菜板,足有一张书桌台面大小,不,这块应该叫案板了。然后,门里门外出出进进好几回,才找来一根打包带充作绳子,把两块菜板放到我的车座上……

我急忙嚷嚷:“怎么这么多,我只要一块就够用了!”他只顾干活,那块新做的案板显然太大,横放、竖放、平放,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放在上面。我用手扶着,父亲低着头、弯着腰,用绳子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地缠绕着;黝红的脸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口周及下巴的胡须,如冬日的蓑草;手指关节变形粗大,双手如老槐树皮 般粗糙,手背血管怒张暴起。父亲完全不顾我的叫嚷,直到两块案板被稳稳地固定在车座上。然后,才慢吞吞地说:“你那块旧的,我用手刨了一整天;那块大的,我干了五六天,你拿回去放着,蛋蛋(我的女儿)成家了给她用。”我心里一颤,鼻子发酸。“老了,干不动了,这两件话计,不紧不慢干了一周,放在年轻时,顶多用一天时间。”

两周前,我带回了那块多年前父亲为我做的菜板。当初,它平整光滑敦厚,经过我多年的刀切斧砍轻划重剁,表面深深浅浅的刀痕,密密麻麻、纵横交错;且菜板中央凹陷,四周凸起,如坡度平缓的漏斗。菜板的背面,经过长期的水洗己发霉变黑,实在不能胜任我一日三餐地蹂躏,我只好拿回家求助父亲。父亲是村里的能工巧匠,我料想他半晌便能修好。可父亲打量了一下,缓缓地说:“放那吧,我有空了用刨子推推。”我想着明天三餐无处下刀切菜,心有不快;但也只能怏怏地返回。以后的两周,我用了从超市买回的一块菜板。它做工精致,平整漂亮。可是它却是拒绝刀刃的,当我切菜时,它如患了多动症,会跟着刀子,上上下下而腾挪旋转,害得我总不能顺畅地切菜;而要把它拉回来放端正。仔细观察,它仅仅有两公分厚度,轻飘飘如纸张。而父亲做的菜板足足有四五公分厚,它默默地任我在它上面千刀万剐,都稳如泰山。如今,它表面的深深浅浅的沟壑,己不复存在;中央的凹陷已夷为平坦如初。它又成了我称心的工具。

父亲注视着他的劳动成果,神情有几分满意和自豪。父亲今年七十有六,手指关节因长期地劳作而粗大变形,右手肘也因繁重的体力活,内屈而不能外展,还患有腰椎间盘突出。突然间,内疚感充满了心房:年迈的父亲弓着那患病的腰,用那变形的肘和双手抓着刨子,吃力地推着刨子;在逼仄的库房翻找着木料,然后砍、劈、锯、刨,再支起他那古老的胶锅熬胶粘木料,精心地为女儿、孙女做着菜板······而我,竟然偷偷地对他心有不满,竟然还增添他的辛劳,我为我的自私和大意而汗颜!

哦,我的父亲,我的年迈的父亲,我的从未对儿女说过一个“爱”字的父亲,您会原谅女儿的粗心吗?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一路风景,本名亢慷,女,陕西省宝鸡市岐山县人,医务工作者,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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