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璐 | 咖啡

  

咖 啡

文|张佳璐

我生长的地方是个中原小县城，小时候没有见过咖啡这种饮品。直到零八年我上了初中，当时超市里已经开始卖起了速溶咖啡，小县城也开起了咖啡馆，但当时喝咖啡在我们那里依然是一件令人感到“小资”的行为。人们虽然生活开始变好了，有了闲钱去咖啡馆体验一把小资生活，但许多人去咖啡馆也是依旧喝着茶，打着牌、抽着烟、聊着天，硬生生把咖啡馆熏染成了小县城的茶馆模样。咖啡馆老板也就顺着消费者的喜好，努力把自己的店铺经营成打牌的茶餐厅，也就更不会有老板出资买一套做咖啡的设备，因此在咖啡馆常年能喝到的也只是速溶咖啡。

我接触咖啡是上初中的时候，缘分开始于某个热情的阿姨，记得她是妈妈的同学，来我家拜访时，顺手买了超市里卖的成套的雀巢速溶咖啡，一罐黑咖啡，一罐植脂末，一个精美的小咖啡杯。这个礼物在我家出现后，却被搁置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我家也没有人喝咖啡呀，全家对这个新奇的礼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有一天，我妈妈说这个咖啡包装也挺好看，放在家里不喝过期了就太浪费，于是决定拿出去送给别人，或许有人会喝咖啡呢。但却被我拦了下来，我决定自告奋勇来替大家解决这份烫手的咖啡——喝了它。意外的是，原来很苦的黑咖啡加了咖啡伴侣后，竟然会变得这么香这么好喝，当时也不知道这种加了奶的咖啡就叫拿铁，只觉得这个咖啡伴侣真是神奇，调和了咖啡的酸苦，让原本难以下咽的苦咖啡竟然变得浓郁顺滑，怪不得称它为咖啡伴侣，看来咖啡也不能独自过日子啊。从这一刻我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窗口，只要有机会跟着爸妈去咖啡馆，我就必定装模作样点一杯咖啡，显得跟喝茶的一众叔叔阿姨格格不入，还一定要对端上来的咖啡品头论足一番，评价它是不是太甜或者太苦。现在回忆起来，当时的我其实只是在小县城里的各个咖啡馆里，扮演着一个平平无奇的速溶咖啡鉴别专家。

后来我去了南阳市一高读高中，当时的南阳市对我而言就是个大城市了，商业街、游乐场、购物中心，所有的新鲜事物都对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吸引力十足，我抓住一切休息日的机会，一到放假就跟我的同学和伙伴们出去玩耍。当时的我其实也人生地不熟，去的很多地方都是当地的同学或是学姐带着我去的。一次偶然的机会，学姐带着我去了一个白河边上的咖啡馆，我本以为它就跟我去的县城里的咖啡馆差不多，可能还是那种围坐一桌人可以打牌喝茶的地方。但到了之后发现那是一间小小的店面，大大的玻璃橱窗对着小巷，门口围了一圈木头栅栏，把店铺与人行道隔离开，栅栏里放了一些吊兰和花盆，外加两把木质的椅子。店里只有两三张桌子，能坐下的人并不多，点餐的吧台旁放着一个透明保鲜柜，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精美的甜品蛋糕，吧台里放着一排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机器，我在想或许这些东西就是传说中的咖啡机。点单的时候我也很迷茫，看着菜品单上各式各样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咖啡名称，我惊讶地意识到原来咖啡有这么多的做法。我学着小伙伴们点了一杯拿铁咖啡，坐在橱窗旁看着老板在那排机器旁拿着各种设备忙活，没一会儿咖啡就做好了端了过来。这就是我人生中尝到的第一口现磨咖啡，浓郁的鲜香咖啡味道和温暖午后的阳光，配上店里播放的轻缓爵士音乐，看着橱窗外慢慢驶过的汽车，我已经不记得当时跟她们聊了什么话题，也不记得那杯咖啡的价格，但是却永远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和那杯醇香的咖啡。高中的学习总是紧张繁忙，那时候我有机会就和同学一起，或者独自一个人去这家小小的咖啡店，有时候坐在橱窗边跟朋友聊聊天，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发发呆，或者看看手机里的综艺节目，享受少有的属于自己的悠闲时光，内心把这家咖啡店的咖啡默许为第一名。

上了大学之后，我有了更多空闲时间出去旅游，到过很多地方也去了很多城市。我喝到了小时候只听说过的星巴克，也去了许多有特色的咖啡馆，品尝了各种口味的咖啡。但我还是一直怀念着高中时去的那家咖啡馆，内心也始终觉得，那家咖啡在我喝过的咖啡里不排第一也起码名列前茅。

去年年底我的好朋友来我家拜访我，我觉得小县城没有什么可以玩的，便带着他去了南阳市转转，顺便看看我的高中校园。他也和我一样平时经常喝咖啡，我就想着带他去我当年经常去的咖啡店，喝一杯我觉得最好喝的咖啡。一路上我都按耐着内心的激动，一边也一直跟朋友吹嘘这家咖啡多么特别，当年我多么喜欢喝。到了之后发现店面有一些改变，原来的大橱窗少了一半，店铺变小了许多，桌椅也换了位置不再靠着街边，可能是因为一直上涨的高昂房租让店主不得不改变了店面的格局。但我也感到很幸运，时过境迁，这家店居然依然开着，招牌也没有换。我跟朋友坐在里面靠墙的餐桌旁，外面的光线照不到，显得暗淡了些。我心想着没关系，反正咖啡好喝就行。我们点了两杯拿铁，过了会咖啡端过来，我一边激动的说着哇塞，一边喝了一口让我惦记许久的咖啡，我的朋友也很开心跟着我一起品尝了咖啡。一口下去，这个咖啡怎么不是我想象中的味道啊！没有那么香，没有那么好喝啊！我俩都沉默了两分钟，然后我自圆其说，哎呀这个咖啡好像换了配方吧，没有之前好喝了。朋友当然也不会怪我之前夸下海口，如今却让他尝到了很普通的咖啡，他也笑着附和我，可能是店主换了咖啡豆，或者是换了店员做的方法不对啦。我的心里却一直无法控制，感到很失落，甚至有点生气：这不对啊，我一直惦记着好多年的咖啡馆，怎么就没有以前好喝了呢，还让我在我好朋友面前丢了面？

送走朋友后，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暗自伤神，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家咖啡馆现在变成了这样。到家之后看到妈妈坐在沙发上，她问起我今天跟朋友玩的怎么样呀，我就跟她说到今天去了高中的学校，看到校园有很多变化，也去了以前经常去的咖啡馆，却没有喝到记忆中好喝的咖啡。在与妈妈的交谈中，我才突然明白，原来咖啡不是变得不好喝，而是我现在喝过了好喝的咖啡太多，口味早就变得挑剔了。那杯少年时期的咖啡，是因为多了回忆的成分，才让我一直魂牵梦绕，排名于别的咖啡之上。咖啡的味道一直没有变，但口味也不曾只是那杯咖啡带来的，真正让我忘不掉的，是那些一个个温暖午后的爵士乐，是在高中课业的忙碌之余，那家咖啡馆给我带来的精神的放松和心灵的慰籍。想通这些道理后，我有些失落，也有点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再去那个咖啡店，或许这样它在我心中的味道也就不会被现实戳破，依旧停留在我心中最好喝的位置。

-End--

图|网络

作者简介：张佳璐，河南邓州人，毕业于吉林大学，现于美国读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