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景新 | 有座山叫独山
与三山五岳的巍峨相比，独山名不见经传，之所以称为“独”，因为它是河南南阳盆地上一座孤零零的山。也许是造物主嫌这盆地平坦得有点过于单调，便有意作了一下点缀，于是，这片开阔平原上的地壳就有了这处突兀地隆起。
我是平原县城——新野县长大的孩子。在家乡一马平川的原野上，甚至连一个高点的土岗也看不到。小时候对山的向往只是遥远天边一抹神秘地影子。这百里之外的独山，便是常常可望而不可及的离家乡最近的一座山了。
那年冬天，我第一次出远门，随同大人们从乡下搭乘一辆拉媒的货车去鸭河水利工地。寒风凛冽里，大家蜷缩在车厢中，高低不平的公路，颠簸得车箱板的结合处，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谁个伸头向外看了一眼说，到独山了。我慌忙从车厢里站起来，迎着冷风探头看那独山。
这就是山吗？我瞪大惊讶的眼睛，仰望着眼前这耸立在天空下的被称作山的庞然景观。山真高啊！高得超出了我原来的想象。
第一次看到山的少年，充满好奇，趁着司机加水小歇，拨开枯萎的荒草，攀着裸露的石头，爬上了独山半山腰。 举目望去，山下，一切都变小了。心目中那座最大的城市，黑呼呼地一片，散乱在灰色的大地上。公路象条带子，曲曲弯弯地从远方而来又曲曲弯弯地伸向远方。远方是什么，不知道，我只看到灰蒙蒙的一片。
我感到独山很高也很荒凉，除了石头，就是荒草，没啥好玩的。在山下小饭店里吃饭的时候，一位当地的老人听我这样说，就告诉我说，别看这山不起眼，它肚子里可尽是宝贝，相传两千多年前的西汉就有人开矿采玉呢。
那时候我不懂得玉的珍贵，对山的向往，只是为山的高大和神奇。也不懂得山外有山的道理。后来才知道，实际独山海拔仅300多米，方圆也只不过十数公里。这与我后来所见到的名山大川相比，简直不成比例。
我后来看到资料，那老人所言不差。独山的主贵，不在外表，而是内函。独山玉早在商晚时期已经被发现并有过开采。但在那“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年代，没人去顾及，也不允许去顾及。据说，玉会消磨人的意志，属于资产阶级的东西。
再见独山，已是三十年后的一个春天。 一个民族会议开在独山，我作为与会人员走进了独山脚下那座欧美建筑风格的小楼。推开窗户，窗外就是那座久违了的独山。那山已没有了童年印象中的荒凉， 绿树中隐现着红墙黄瓦，阳光下满山青翠爽目。我好像是见到了老朋友，不禁从心里喊道，你好，独山！
三十多年了，当年那没见过山的孩子走出了盆地，走向四方，见过许多山，也登过许多山。仰山之巍峨，叹峰之俊秀，惊天地造化；痴迷于攀之艰险，神怡于望之高远。只要遇到山，就不会放过攀登的机会。 一度甚至还生过要登偏天下名山的念头。然而，那独山仍藏于胸臆。尽管它并不高大，也不算名胜，但对于我来说，是我第一次见到的山，是我第一次攀登的山，也是我第一次在那样高出平地许多的地方远望的山。
清晨，携会友，沿山中石阶拾级而上。沿途偶尔可见有封闭的矿洞，幽深地通往山那黑暗腹地中玉的世界。我想起了当年饭店里那位老者的话，独山果真藏有宝贝。 这样一个丘状隆起的地壳里，千百年来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演变，竟孕育着无比璀璨的美玉。 这独山真的是：山不在高，有玉则名了。
与会的一位白发教授向我介绍了今日之独山。随着南阳城市建设步伐的加快，独山已成城中之山，山上深林覆盖率达95%以上。山中玉石已经开采，所产独玉色泽鲜艳，质地细腻，可同翡翠蓖美，经专家评审鉴定，名列全国四大美玉之一。
独山变了，变得热闹起来了。往日的荒凉已不复存在。登独山，赏美玉，领略风土民俗，旅游观光者纷至沓来。独山成了中原大地的名胜。
教授叹了口气说，在这一片繁荣中，却有不法分子开始“冒险”。趁夜黑风高之时，偷偷将电缆埋入地下接入洞内，违法使用炸药和火工材料非法盗采玉石。独山玉的开采曾一度失控，给宝贵的独山玉资源造成了极大浪费。闻之，令人惋惜、气愤。
果然，在山中一处寺院的墙上我看到了一纸协查通告：因非法盗采，造成坍塌，发现两名采矿人无名尸体，望知情者提供线索。心情便不禁黯然：晶莹剔透的美玉竟和血腥的死亡联系在了一起。
攀过一处叫南天门的石牌坊，再往上就到了山顶。 有一座红墙碧瓦的大殿魏然耸立。门匾书：独山祖师宫。但见，香烟缭绕，彩旗飘扬，大殿中慈眉善眼绘色艳丽的神像，居高临下，俯瞰着芸芸众生。卖香表的妇女说，最热闹时候，是逢二、五、八、三、六、九日，登山进香的人就会特别多。时间尚早，未见游人。一身着黄袍的僧人，从偏殿里出来，一边走过，一边在大声地打着手机。
独山变了，山下的的城市也变了。我站立在山顶上，依栏眺望山下。山下再也不是当年印象中那黑糊糊的一片，但见道路纵横，高楼林立。 教授介绍说，南阳城市建设这些年迅猛发展，中心面积已有150平方公里，而且还在扩大，交通设施，经济发展日新月异。
展览厅的橱柜里，我看到了独山玉加工而成的艺术品。造型各异，精美绝伦，令人叹为观止。这在大山腹部沉睡了千年的美玉，在新时代明媚的阳光下，精光闪烁，瑰丽无比。
山中的宝贝绽放着绝美的光采，独山亦非昨日之独山， 它告别了往日的孤寂冷落，变成了一个引人向往的宝山。三十年一相见，弹指一挥间。当年登山的孩子转回来了，他已从一个卷缩在煤车里的小民工成了一个可以和政府官员一起共商大事的民族人士代表。他不羡美玉，不信神佑，他只是在寻找儿时的回忆。
山在变，城市在变，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也在变。往事象是一张黑白照片，早已被岁月模糊。我 举目远眺，山上，山下，锦绣如画，不觉神清气爽。清晨的空气中随风飘来一股清香，在山道上弥漫。闻香寻去，山坡上有一片槐林，串串槐花正在绿叶的簇拥下绽放，洁白如玉。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马景新，回族，新野人。网名：飞马千里。爱好旅游、摄影、对书法、美术也小有涉及。闲暇时光，喜欢骑上自行车去丈量大地。但愿岁月不老，青春永在，梦想有生之年，能走一趟川藏线，骑一趟拉萨。没读过多少书，却喜欢用文字留下生活的印记。一路走来，且行且吟，尽管文笔稚拙，但好害都是情感世界的真实经历，大多都是写给自己看的，当然，如果能在饭后茶余得到朋友些许青睐，便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