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俊朝 | 租房而居的日子

今日雨似瓢泼,蜗居在家中百无聊赖,想起了这么多年自己像一棵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于生活的河流之中,跌宕起伏,波漾回旋。其中出门在外,租房而居的一幕幕宛若一幅幅老照片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有丝丝喜乐,也有缕缕心酸。

(一)

1998年,一个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春天。我抛弃了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孑然一身,北上石家庄。在西北郊肖家营村一家鞋厂做了一名刷胶工,厂里管吃不管住。经过工友的介绍,我和来自河北威县的小乐,租住在冉伯家的一间偏房里。他家庭院轩敞,里面栽花种树。树影婆娑,花草扶疏。一棵四季桂枝繁叶茂,枝叶间开黄灿灿的小花,香气馝馞,沁人心脾。冉伯五十多岁,紫糖色的面孔,身材高挑,头发花白,如一片茫茫雪原。他在石家庄第三监狱上班,平时很忙,周末才在家。他在家的时候,我和小乐总是买上几个小菜,几瓶啤酒。暮霭沉沉,庭院里,一轩明月,花影参差。我们就在冉伯家的庭院里,大快朵颐,引觞满酌,长日清谈。直到更深夜静,才回屋睡去。

有一段时间厂里忙着赶货,时常加班到深夜11点多。不知怎么了,脚底溃烂流血水,生生的深入骨髓的疼,走路都十分困难,一瘸一拐的。冉伯知道了,心疼的要命。骑着自行车载我去医院,路上有一段陡坡,我要下来,他摇摇头,推着我弓腿俯身吃力的往上,由于年老体虚,腿如灌了铅,一步三晃,哼嗤哼嗤的直喘粗气,汗水嘶嘶的往外冒。直到爬上坡顶,他才长吁一口气,温温吞吞地说:歇……歇……一下。我用纸巾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珠,说:冉伯,我真有福,在肖家营遇到你这样的好人。冉伯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这轻轻的一拍差点拍出我眼角的泪水。我与冉伯成了忘年交,那丝丝缕缕的温情成了我漂泊岁月的厚重底色,岁月斑驳漫漶了记忆,这温情五彩斑斓永不褪色。

秋日,一个细雨翻飞的夜里,外面寒气料峭,我在出租屋内看(菜根谭)。冉伯进来了,说:小魏,和你商量个事。我媳妇的妹子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二女儿今年刚过二十,心思惠巧,待字闺中。妹夫那天来,看到你相貌俊逸,人也实诚,想让你入赘孙家。他们家家境优渥,有厂有房有车。你可以和父母商量一下。我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我心里住着一个人。后来,冉伯便对我不冷不热的了,再后来,我就搬走了,从此再未谋面……

(二)

2007年,和妻子在寮步凫山一家鞋材厂打工,厂子就在凫山之陬,山势崔嵬。厂子生活太差,管伙的是老板娘的二哥,他不是个东西。经常让工人吃咸菜,喝菜水。我是保安,看饭堂的时候,他的二姨曾当着工人的面骂他:小焦,坏良心,这样下去早晚会把厂子毁了的。后来,我与妻就在山腰租了一间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不饱的时候,就自己做饭。

房东来自湖北黄冈,四五十岁,中等个,是个老色鬼,一双大眼看到美女直愣愣的。一天中午下班晚,到饭堂只剩下米了。连菜水也被剐完了。我与妻买了一把面条,一捆脆油油的生菜,走向出租屋。走到门口,看到房东,拉着我的一位女工友珍的手往怀里拽,珍在反抗。我看到了,不禁怒火中烧,立眉横目。大喝一声:老王,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老王噤若寒蝉,赶紧松了手。工友面颊绯红,朝我投来感激的一瞥,咚咚咚的跑上了楼。

一天晚上,厂里发了工资,保安队长王欣请我们出去吃饭,就在凫山公园旁边的中原饭馆。七八个人,开怀畅饮,嬉笑声震的房顶的屋瓦发出窸窣的声音。吃喝毕,突然下起瓢泼大雨,我们向出租屋一阵猛跑。推开门,屋子里一片狼藉,锅碗瓢盆,书本扔了一地。妻子躺在床上低声啜泣。我突然想起,今天答应下了晚班陪妻子逛街的,食言了。我蹲下去捡拾完东西,坐在妻子身边,想起这么多年漂泊的艰辛,没能够给妻子稳定安逸的生活,攥着她的手,泪水噗簌簌的落了下来。

国庆节,厂里搞晚会。和我毗邻租房而居的珍走上了台。拿起话筒,突然说,在唱歌前,我想感谢一个人,是他的帮助让我感受到这人间还有温暖。这个人就是保安魏哥。这时工友们齐刷刷的看着我,掌声如潮水响了起来。

珍的话,让我无地自容。我虽然有一副热心肠。也曾力所能及的帮助过不少人,可还有很多需要帮助的人,我看到了,却无能为力,只能发出一声叹息,转身离去……

(三)

2015年,在某单位上班搞外宣。女儿在朝阳小学上一年级。就租住在老三高东边没多远的一个独院里。院子逼仄,房屋简陋。庭院里,砖面地湿滑,苔痕斑驳。墙角数枝梅,其状如飞雪,凌寒独自开。一株百年古槐,抑郁的枝桠背景似的挂着。租住在这里,环境倒也清幽。

妻在盛德美时代广场卖臭豆腐,烤面筋。那段时间我特别忙。要上班,要招呼三个学生,儿子,女儿。内弟的孩子和女儿同岁同班,也住在我这里。还要帮助妻子做面筋串。一天到晚,忙的焦头烂额。那段时间,在杜同学的帮助下,进了三高同学群,联系上了好多失联多年的同学。闲下来,就和他们聊聊。这山高水长的同学情冲淡了日子的艰辛。

熟稔我的人,都说我人好命苦。刚开始,我还与命运抗争。后来就认命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这一年我又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媳妇的姨家表哥是东关有名的癞子。我给他绫罗绸缎,他给我白绫三尺。当初,我接他的面筋摊,给他7000块,他胸脯拍的咚咚响。向我保证:以后不在盛德美出现。可他去新疆不到半月就回来了,还想回盛德美干老本行。在亲戚的游说下,我勉强答应了。

也就是从答应他的那天起,噩梦开始了。他接二连三的找我的麻烦,想把我撵走。一天晚上,他喝的醉醺醺的,趁我不在,一巴掌把我媳妇扇倒在地,耳膜打了三穿孔。为此两家分道扬镳,纷争不断。元旦那天,妻子早早的出摊,找了一个好位置。她大哥来的晚,二话不说,把我们的车推到一边。还谩骂围攻我媳妇。我随后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义愤填膺:公家的地方,谁先来谁占,谁让你动我车的?她大哥媳妇上来就撕我的脸。我忍无可忍,掂起凳子向她头上砸去。媳妇的表哥嘻嘻笑着说:用力砸,砸死才好哩……

后来,我为这一砸付出了惨痛代价。她大哥媳妇,跑到我的出租屋里,装疯卖傻,嗷嗷大叫。突然,癫痫病起,栽倒在地,身体抽搐,嘴里吐沫。派出所让我拿两千块平息此事。我宁折勿弯,一分钱不拿。为此丢了工作,进了拘留所,一家人流浪在外……

如今在南阳,依然租房而居。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结束这样四海为家的日子,回到我的农村老家,盖几间房,没有喧嚣燥杂,没有虚与委蛇,枕石漱流,卧醒花影。过一段平静寡欲的日子,不负这一生……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魏俊朝,网名布衣之恋,70后,在光明日报,人民公安报,法制日报,南阳日报,南阳晚报等发表散文(诗)200余篇。散文(怀念老家)获“南水北调精神与文化全国征文二等奖。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