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界 | 江孔顺: 昨夜的月光
花洲文学
昨夜的月光
文|江孔顺
早晨起来赶火车,月亮仍在头顶上,硕大,明亮,和着路边昏黄的灯光。
一阵风吹过来,打在脸上,生疼生疼。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一下脸,抬眼看看明亮的月,也不知道上面的月球车,是否也感到了凉意。
这月,似乎与四十年前家乡的月,一样的透着凉意,一样的透着美。不,应该是更美。
那时候还在读高中,平时只顾着夏夜的蛙声和星斗,七夕的天河与牛郎织女,并不关注月亮的美或者冷,更不在乎吴刚和嫦娥,那里实在是遥不可及,接一百个梯子,也够不着里边的兔子。只记得“月奶奶,黄粑粑”的童谣。
不知道为什么,家乡二十年的生活里,或许是这一天有些特别,今天还记得那个冬夜的月光。
记得是快过年的时候,临近期末考试,雪后的星期天不休息。吃的本就准备得不宽裕,一周时间过去,大家差不多已经弹尽粮绝了。于是,同村和邻村的同学,相约在夜自习后,集体回家补给粮草。
二十里地,几个同学,一路小跑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家,根本不顾老棉鞋里出来透凉的脚丫,还有地下的冰碴和坑洼。
小雪后的夜空,月光分外明亮。翻修过的瓦房,还没有撤架。旧房上扒下的山草,还堆在一旁,院子里充满了陈年朽草的味道。
那瓦房虽赶不上有钱人家的,那也是父亲和家人几年积累的硕果。
秋后上山里偷偷砍下桦栎树,作为修房的主材。我虽没有下学,也是一个棒劳力,扛一根檩条不在话下。檩条要三把头粗细的,树干要端正,两头停当,一丈二长。
一间房屋,前后坡五根檩条,一根脊檩,加上梁柱、椽子,一根根地运下山,去皮后,在水坑里沤泡几个月,才会不生虫,不开裂,晾晒干透才能使用。
夏天从远处挑来细土,和泥拓坯,垛起来备用。秋天请下路来的瓦匠,制出比青瓦稍稍便宜的水泥瓦。一家人从山上一根一根地割来两垛荆条,大哥学着按屋面大小编成斜笆。
一切物料准备好后,父亲带着几个大木作和十几个亲友,把梁檩椽柱加工好,房檐山墙拼对好。再把老房上陈年的山草扒下来,竖起新做的屋架,用上山采来的葛条,固定好整块的斜笆,把一排排瓦铺在斜笆上,整好脊沿,再加两块透明的玻璃瓦采光,这就大功告成了。
瓦房盖成时,父亲已经五十出头。此时的父亲,已经三十年没有住过瓦房了,受尽了草房漏雨之苦。也难怪后来我翻修房屋,把房屋盖成青瓦粉墙时,父亲是那样地喜欢,那样地自豪,并在里边度过最后一个夏天。
现在说起来看似轻巧,可在那时,几年的功夫,一家人的血汗,省吃俭用还不够,举债也是常见的。光是吃喝零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当时妈妈还在,尽管常年体弱多病,见我半夜三更回来,又急着要走,就麻利地打开了灶膛,生火做饭。
剥一棵老葱,搅半碗面糊,馏两个涝面馍。两大碗香滑可口的锅边下肚,那是当时最美的享受。
一家人沉浸在盖新房的幸福中。昏黄的煤油灯,伴着奶奶纺花车的吱扭声。一家人围着火池,一边扣桐籽,一边聊生活。
那时候家里人对上大学好像没有概念,因为升学率太低,多数学生的考学愿望也不强烈,家人缺的是劳力,就更关注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毕业。
我所在的学校,是一个乡办高中,离镇上还有几里地的黄土岗上。尽管老师们想着法的逼大家学习,每年也仅有几个能考上大学,还多是农校、师范之类的。第一学期全年级排名第十五,就是保持这个十名开外,对上大学也不大敢有多少奢望。直到第一次高考失利后,那种羞愧难当的滋味袭来,才激发出考出去的愿望和学习的动力。
饭饱之后,就该离家了。挑起妈妈准备好的粮食,提上木制的咸菜桶,一路叫上同归的伙伴,在凄冷的月光下,迎着冬日凛冽的风,踩着嘎吱作响的残雪,回到那个送我出山的母校。
如今母校的所在,已经失却了往日的喧闹,陪我长大的白杨树已经不知所踪,只有那清清的月色,还照在那片山岗上。只是祖国的富强,真的把一只名叫“玉兔”的月球车送到了月球上。因为是在月球的背面,那里显得更凄冷。玉兔的影子,无法顺着月光照回来。倒是着陆器拍的玉兔倩影,顺着电波传回到你我的手中。
日月如梭,记录着岁月流转。月光如银,洒下几多清辉,留下多少故事。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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