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 | 父亲,这座山······
花洲文学
父亲,这座山······
文|周伟
一到农忙时节,我们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再也闲不住了,到地里捡捡麦穗啦,给大人们送送水啦,照看照看大黄牛啦干干这些轻便省力的小活儿。
干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看到爸爸用一根扁担挑两大捆麦子,两捆可不就有十来个麦子吧,走起路来呼呼生风,羡慕极了。我伸手就去抱麦子,火辣辣的麦芒扎的脸疼,细细的麦灰眯得眼都睁不开,粗大的麦个儿愣是让我俩手抱不住,勉强抱起来,踉踉跄跄,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
老爸大步走过来,等我站好,伸出粗大的手臂抱起麦个子,往我肩膀上稳稳一放,又挑起两大捆麦子,快步流星的走了。
我扛着沉重的麦子,艰难地跟在爸爸后面,他和他的麦子像一座高高的大山,在我面前绵延,一眼望不到尽头。
小时候,常常幻想着一直躲在这大山的荫蔽里,躲过以后的风风雨雨,梦醒的时候又是这样突然。高中毕业后暑假里的一天,爸爸单位几个同事到家里玩,我和妈妈在灶间忙忙碌碌。吃饭的时候,爸爸突然到厨房里叫我到饭桌前坐着,我心中一惊,以往客人来的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子就是给客人们问个好,端端菜,盛盛饭,,倒倒茶,爸爸是不许我们小孩子到饭桌上去的。
爸爸拉我到他身边坐好,还拿起茶壶,郑重地给我倒杯茶,边倒边说,我老了,你也长大了,以后家里来客人,你可要好好招待。我这才注意到他双鬓早已经一簇簇的白发,平时竟然没有注意,我端着茶杯觉得有千斤重,心里有一丝丝的失落,曾经巍峨的高山也开始碎石剥落了?时间啊,我希望你慢些走,希望这座大山永远巍然耸立。
我上班了,后来结婚了,老爸操劳一辈子也应该像其他父亲那样含饴弄孙,快快乐乐的安度晚年了。大概在2005年暑假前后,他动了一次手术,刚回到家里的时候,还能够跟我们打招呼,甚至还让我们跟他一起打牌,当时大家都高兴极了,都相信老爸的病从此一定会好起来了,还会跟以前那样高山巍峨,给人以温暖和依赖。
现实总是出人意料,让人难以接受。老爸起初还能在妈妈的搀扶下到门口的路上转转,后来仅仅在院子里艰难地挪动脚步,再后来就是终日陷落在椅子里,最后终于卧床不起,连翻身也不能够了。
我一有空便到他床前坐坐,很多时候就是默默地坐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最后他舌头僵直,说的话也是含含糊糊,让人似懂非懂。
有一次,我正坐着,他嘴里呜呜地叫着,示意想坐起来。我抱起他的腰,伸手就碰到他嶙峋的脊背,曾经宽厚的脊背承担着这个家的一切,现在只剩下一层灰暗的皮肤贴在嶙峋的骨骼上,鼻子有些泛酸。我扶起他,坐在他的后面靠着他的背,把我的手放进他的右手里,笑着对他说,“用力攥一下,锻炼锻炼你的手”。他的手努力地抖动了一下,很快就松开了,摇摇头虚弱地靠在我的肩头。
从未有过的深重的悲哀在心底里蔓延,将整个身心沉沉包裹,父亲这座山就要在岁月的剥蚀下一点点坍塌吗?伟岸与高大只能留存在记忆里吗?我们能做些什么?又能留下些什么呢?
我想起了岳父。岳父和上个世纪无数的乡村教师一样,白天在学校兢兢业业地工作,下班后立即赶回家,挤时间忙活庄稼,晚上要干到大半夜,早上天不亮就赶到地里,节假日更是清早到地里一直干到深夜,中午就是啃点干馒头,喝点白开水凑合凑合算了。就这样,他硬是一步一步挺过来,让孩子们一个个成家立业,个个事业有成,个个家庭幸福美满。
我一直觉得这也是山一样的父亲。岳父要出院了,他坐卧不便,姊妹几个商量商量,还是决定背着下去坐车更舒服些。他紧紧偎依在姐姐们的身边,身体蜷缩着坐在床沿上,仿佛山崖边枯立的老松树,一阵微风就能吹落山涧。
我走到他前面,蹲下身子,让他趴在我的背上,猛地一起身,打了个趔趄,差一点摔倒。“这么不小心!”妻子边走边埋怨着。我想到了山一样的背篓,想到了山一样的麦堆,想到了那个在陡峭山路上扛着犁耙的人,我觉得父亲一定是山一样的厚重,我用足了气力,奋力地站起来。
下楼的时候,他把头轻轻贴在我的肩头,阵阵暖流在两个人之间流淌,曾经山一样的父亲,现在轻轻地就能背起。曾经的高山,我们惯看暮色劲松,品味云涛风雨,妄想踏遍幽径。我们从来没有注意到,点点滴滴的滋养中我们也在悄悄地成长,终究有一天,我们或许也像他们一样,像山一样给家人朋友遮蔽风雨,终究有一天,我们或许也像他们一样败给岁月和时间。那一天,希望我们也能他们那样留下应该留下的就够了。
背起父亲,我更觉得像是山与山的私语,他没说一句话,我也没说一句话,我汲取的已经太多,有些东西或许是云烟,而有些则会永存于心,时时给人以力量。
--End--
图|网络
作者简介:周伟,河南省淅川县德威国际书院语文教师,喜欢读书,喜欢运动,喜欢和学生们在一起,笃信学无止境,教无止境,笃信每一位学生都深藏着巨大的潜力,期待能够和他们一起成长,发现自我,完善自我,超越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