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钱”的创业者：股权众筹是天使，也是魔鬼
“钱都已经投入研发了，要不大家把净化器抱走吧。”
胡杰（化名）已经万念俱灰，自己和团队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乌托邦”就这样崩塌了。在这一期股东大会上，觉得项目难以为继的他，向一众股东宣布“散伙”。
文丨酱雄 编辑 | 秦言
来源丨懂懂笔记（ID：dongdong_note）
“实际上，我们已经失控快两年了。”胡杰告诉懂懂笔记，2014年智能硬件兴起之时，为了抓住风口，他力邀两位挚友共同创立了这个空气净化器项目，成为深圳千万创业大军中的一员。就在空净行业还处于摸索期的时候，团队就已经推出了第一台能够用APP操控的智能净化器。
“我始终不认为这个项目有问题，也不认为团队能力有问题。”但恰恰是这样一个看似不错的项目，却在过去的两年里严重偏离了各项计划好的轨道，每年亏损达到了300万元以上。懂懂笔记通过梳理发现，胡杰的公司在市场拓展方面已经混乱不堪，三年时间这款智能净化器实际上售出仅1434台。产品投放市场至今，没有任何迭代，目前寥有用户知道这个品牌的存在。
就在前不久，罗永浩为了顺应市场推出智能空气净化器时，胡杰的项目却只能黯然解散。这样一款抢占行业先机且具备刚性市场需求的产品，为什么没能经受住市场考验？
胡杰用憋了很久似的的语气脱口而出：“是我的锅，是我让一群'魔鬼’帮了我。”
小微创业者如何面对“缺钱”困局
2013年夏天，胡杰在北京创立的某在线教育机构因为资金链断裂而被迫关门。经历了第一次创业失败后，他结束了自己的“北漂”生活，来到深圳这个南方城市，寻找事业上的新机会。
“因为资金问题导致上一个项目失败，所以钱这个概念在我内心根深蒂固，没钱万万不能。”胡杰告诉懂懂笔记，来到深圳之后，他并没有马上再选择创业，而是利用自身的人脉资源，充当起了嫁接深圳和北京两地商务需求对接的掮客，为两地教育市场牵线搭桥，同时为自己的“新事业”积攒资本基础。
2014年，胡杰在当地积累了一定资本和人脉，决定东山再起。但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改变他的创业轨迹。
就在积极筹备新项目时，胡杰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久病在家的父亲突然去世了。这一通电话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赶紧回到河北老家奔丧。
“我爸一直有严重的哮喘病，这是并发症引起的猝死。”胡杰在内疚之余，笃定父亲的去世与当地的空气污染有直接关系，因为县城里很多中老年人有哮喘等呼吸道疾病。受到父亲去世的影响，他悲痛之下决定改变了创业计划，“我决定做空气净化器。”
回到深圳的胡杰，花了两个月时间对空气净化器市场、供应链、相关技术进行了详实的调研。在研究了部分国外净化器的厂商资料之后，胡杰决定做一款能够用APP进行操控、分析、设置的智能空气净化器。
“市面上许多净化器都是机械操作的，功能设置上缺乏人性化，很多都没有空气检测功能。国产智能净化器很不成熟，当时我们算是抢了先机。”胡杰告诉懂懂笔记，经过大半年的研发与投入，团队通过引进国外成熟技术，克服了APP指令操控失灵、WIFI模块联网后无故断开、空气质量检测不准等难题，并且在惠州一家代工厂顺利做出了三台样机。“看到三台白色的机器下线，就跟看到亲生儿子一样。”胡杰说。
带着这三台样品，他与团队连续召开了几轮产品展示会，也通过线上邀请到了用户和多家媒体参与了体验与试用。“我们获得了很高的评价，紧接着陆续就有订单过来了，团队更有信心了，就等待着量产计划的实施。”
就在产品的正式发布会上，胡杰喝了个宁酊大醉。几位好友都认为他是因为这款净化器想起了过世的父亲，然而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就在发布会前财务提醒他，公司的账上已经快没钱了，这意味着量产很可能要“跳票”了。
“股权众筹”创业项目背后的一颗未爆弹
“没钱”对于胡杰来说，无疑是个恐怖的词。
曾经的失败经历让他对这个词不寒而栗，一心扑在产品上的胡杰这时才注意到资金问题又出现了。没钱，量产、订单、铺货都是泡影。就在危急关头，一位在投资机构工作的朋友给胡杰指出了“出路”：这么好的项目，完全可以通过股权众筹的方式筹措资金。
“那个时候一听智能空气净化器，很多人的眼睛都亮了。”在好友的“指点”下，胡杰的项目在短短的两周内，就获得了十多位“天使”的投资意向。就在胡杰欣喜若狂打算全数邀请他们成为项目股东时，却被好友劝住了，“先想想你现阶段缺什么资源，再根据稀缺资源吸收有相应优势的股东。”
他告诉胡杰，因为项目具有一定前景，所以不缺上门的投资者，要进行筛选。选择股东的标准并不是有钱就可以，而是需要找到对整体项目有益的商业资源。
“因为缺少家电渠道资源，所以找了几个有线下家电渠道背景的（投资人）加入项目。”胡杰告诉懂懂笔记，他出让了项目的24%股权，共筹得资金800万，吸收了8名投资人成为项目新股东，“投资到位之后，我们第一时间下单让代工厂量产，有了渠道资源之后'铺货’的问题也解决了。”
很快，胡杰第一批量产的智能净化器在华南地区的部分电器商场上架了，一开始销量也不错，得益于本身强大的智能操作以及人性化的功能定制，这款产品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就卖出了460台，对于一个知名度不高的新品牌来说令人振奋。
“我很满足，但股东们明显有不同意见。”胡杰表示，多位股东提出：在白电市场一款产品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迅速爆发，那么产品接下来的生命力将十分堪忧（要迅速打开华北销售渠道）；另外“智能”这个噱头对于产品销量的助益也并不明显，加上中规中矩的造型与颜色很难讨好中产消费群体，“所以有股东提出要求团队修改产品的外观设计。”
对于部分股东所提出来的改进要求，胡杰和团队觉得并无根据，所以未予理会，而日益增加的销量更让他们觉得产品本身的功能与设计没有问题。在积极拓展线下渠道的同时，胡杰也提出了通过电商渠道打破地域界限，将产品销往全国的设想。
然而这个设想却引起了部分股东的不满，“因为他们的优势资源是在线下，觉得我们做电商之后会影响到他们线下的那部分利益。”胡杰觉得，拓展线下渠道方面有的股东的确手握优势资源，但对于团队发力线上，他们却成了“阻碍”。
胡杰反复思考，自己是整个项目的CEO，必须要对整个项目未来的发展方向负责，并不应该只局限于部分股东利益去思考问题。最终，在大量反对声中，他和团队还是在某知名电商平台设立了品牌旗舰店，以求最大程度的拓展全国市场。
同时，他又陆续吸收了几名具有其他优势资源的新股东参与到项目中，整个项目众筹股东数量最终达到了15位之多。
此时的胡杰没有意识到，虽然股权众筹带来了大量的发展资金，但越来越少的股权让其处于失去控制权的危险临界点，而想法各异的股东也为接下来项目的经营埋下了一颗不小的定时炸弹。
“众口难调”的股东将项目带向深渊
2015年中，随着越来越多的智能空气净化器诞生，这种新兴的智能家居硬件产品逐渐走入千家万户，智能净化器也成为部分消费者提升生活质量的标配品。
“眼看着能趁着红利抓一把商机，却没想到我的产品被下架了。”胡杰告诉懂懂笔记，因为之前的一些过节，加上他推动线上渠道的销售计划，得罪了部分股东。所以这部分股东联合起来，在电商渠道还没站稳，线下渠道亟待发力的节骨眼上，采用了一些手段将产品从很多实体店下架了。“目的就是为了给我这个不知好歹的CEO一个下马威吧。”
强势惯了的胡杰也急了，找到当年为他众筹“支招”的那位好友，寻求解决办法。
“这种情况实在太多了。”好友对于这种情形却不以为然，告知股权众筹就是一把双刃剑，在借力股东的资金和资源发展之后，如果不想分崩离析，就应该极力调整好与股东之间的关系，毕竟这类小额投资者都比较短利和浮躁。
“虽然不愿意，但还是要以大局为重。”无奈之下胡杰只好召集了全体股东开会，希望通过示好缓解与部分股东之间的紧张关系。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场股东大会却成了他的批斗会，部分激进的股东甚至满口粗言秽语，最终胡杰都一一忍下了。
这一次的忍让却没有换来这部分股东与团队之间的共识，反而是另一部分股东认为创始人过于软弱，容易“被牵着鼻子走”。他们觉得这会导致项目失败，对胡杰提出了退股。
“每次股东会都是吵架、扯皮，发现问题但从不解决问题。”胡杰发现，因为股东众多，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说事，甚至互相鄙视。部分利益和诉求相同的股东甚至全 然不顾契约中不得参与项目决策的条款，联合起来试图介入到公司日常运营中，“渐渐的我有了一种被架空的感觉。”
在线上尚未打开局面，线下“缺席”半年之后，这款智能净化器产品再次重回实体渠道。销售团队去做市场推广时，发现无论是技术还是知名度，都已经被其他同类产品赶超了，即便是上架也只是被摆放在商超或者专柜的角落里无人问津。显然，他们错过了市场红利期。
“本来在这个人人皆天使的创业时代，股权众筹能够帮助项目快速成长，没想到我却呼唤来了一群'恶魔’。”胡杰轻叹了一口气。无聊时他把“股权众筹”四个字键入搜索引擎时发现，自己仅仅是众多失败例子中的一个而已，“无论是何种方式股权众筹，最终都绕不开混乱的问题，人多了自然不好做决策。”
本来创业就是一场幸存者的游戏，但在创业热潮里它却被伪装成了人人唾手可得的财富故事。追逐风口，让创业者热血上头，也让投资环境呈现了非理性状态。当资本逐渐回归理性之后，号称要取代风险投资游戏规则的股权众筹，却因为“众口难调”走入困局。
胡杰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创业历程也伴随着中国股权众筹的发展过程。2011年股权众筹在国内出现，发展仅不到四年时间，到2015年，就已经被舆论称为中国股权众筹“元年”。
在2015年上半年，国内股权众筹平台数量就突破了200家，交易金额突破了50亿元（之后民间各类众筹平台更是无法统计）。但是随着2016年开始的专项整治，一哄而上的股权众筹也遭遇'大考’，一时间泥沙俱下，只剩下一地鸡毛。
或许，错不在股权众筹，也不在缺钱的“胡杰们”，而是人性的贪婪。
原本是该进入2017年的旺季销售期了，但是胡杰却在收拾行李，“下一步先考虑上班，我觉得创业最难懂的反而是人性，我是真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