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黄建芳/家乡年夜蔸火旺 / 四六文摘

家乡年夜蔸火旺

作者：黄建芳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年，也伴随着春天的脚步向我们牛气冲天地走来。

中国是礼仪之邦，对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比较看重，一方面希望家人团聚，阖家欢乐。另一方面又有诸多的礼数。就连吃年饭的时间都各有各的讲究：有的地方是大年三十早上吃团年饭，预兆越吃越亮，黑暗已过去，曙光就在眼前；有的地方是中午吃团年饭，象征正午当品，财气运气正旺；有的地方则是晚上吃团年饭，寓意家庭和睦，温馨幸福。还有南方吃米饭北方吃饺子，真是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

因工作关系，我曾辗转过省市几个城市，体验过不同地方的习俗和不同风格的年文化，但最令我难忘的还是家乡的年、童年的年、老屋的蔸儿火。

在我老家华容，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节后，各家各户可根据各自的安排和喜好开始过年了。

兄弟姊妹众多的大家旺族，平常关系融洽又相处和睦，浓烈的血脉亲情就像粘合剂一样，把几世同堂的一大家子凝聚在一起，或一天一户、或几天一户轮流聚餐庆佳节，过大年。今年相约在你家，明年相聚在我家，后年相邀在他家。年饭分早中晚三餐，由主东大鱼大肉，大操大办。整个家族十几人或几十人相聚一起，食宿一家，热热闹闹，欢天喜地，尽情享受新年快乐！

春耕秋收，经过一年辛勤劳动的人们，沉浸在丰收的喜悦里。腊梅花开的时节，便开始了盼年忙年。打糍耙、做甜酒、做团子、炸酥肉、做扣子，做粉皮、洗年猪、抽鱼塘、打扬尘、请财神(贴门神)、贴春联等等，无论男女老少都开始伸着脖子望年、掰着手指头算年了。

华容最早是一个移民族。相传我们的老祖宗是清朝末年遭遇水灾从江西逃荒而来的江西老表，他们离乡背井，历经坎坷，受尽磨难，所以胸怀豁达，具有包容心。同时，华容地处洞庭湖畔，四面环水，出门就过河，东西南北分别对应南县、沙市、监利，岳阳(现已有三座大桥横跨洞庭，天堑变通途了)，封闭的地理特点和经济条件，形成了独特的习俗和文化。

华容人崇尚君臣上下、长幼有序，尤其是在像春节这样的重大节日表现尤为突出。在忙年的过程中，长辈会不停地向晚辈及孩子们灌输过年的礼仪和规矩；过年碰上左邻右舍要问候新年好！说恭喜发财！大年三十团圆，上菜要先上头菜(因头菜有酥肉、鱼肚、蛋饺、木耳、芹菜)，象征五谷丰登，年年有余；接着上鸡，鸡头必须不偏不倚对着家里老佛爷。团圆饭桌上管莲藕叫暗合，管猪舌头叫赚头……

尽管家家户户堂屋里都贴有百无禁忌，或童言无忌等字符，但大人们仍然叮嘱小孩别乱讲话，莫乱动手脚，生怕冲了吉祥，坏了喜气。说到这儿，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儿时的两则笑话：某年春节，左邻张三家一大家人，欢天喜地过春节，自然少不了酒，6岁的小孙子被调教得彬彬有礼，不停地向爷爷敬酒，孙子给爷爷敬了一次又一次，爷爷喝了一杯又一杯，灌到爷爷云里雾里时，孙子问爷爷：还喝啵(还活啵)?爷爷信迷信，想长寿，忌讳不吉之言，听孙这样问，无奈满口答应还喝(活)，就这样祖孙俩一问一答，喝了满上，满上又喝，直到把爷爷喝到趴到了地下、拱翻了桌子才收场……还有右舍李四家大年初一早上，8岁的小孙子侍奉爷爷奶奶洗漱，小男孩打来一盆洗脸水，先叫爷爷起床洗脸，因有点口吃，喊爷爷来快死(洗)，爷爷没理他。后又叫奶奶和爸爸妈妈都来死(洗)，爷爷听了怒气冲天，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端着脸盆使劲地朝门外禾场里摔去，水洒一地，盆滚得老远。小孙子一脸茫然，疑惑地问爷爷：都不死(洗)了。换了句吉言，一家人的心情才多云转晴皆大欢喜。

"一夜守双岁，五更分二年"。儿时家乡的年，最具仪式感。最令人难忘的是除夕之夜的蔸儿火。华容人信奉三十夜的火，十五夜的灯。无论贫穷富贵，家境好坏，大家都会在自家堂屋燃起一团熊熊的树蔸火。树蔸源自自家房前屋后栽种的树木，砍伐树干后，用锄头或铁镐将树蔸挖出晒干，堆放在柴草房或杂‘屋间，那是年夜火的象征，除了婚丧嫁娶请客办事，平常是舍不得拿来烧水做饭的。当然，这类柴火树蔸，有的家庭没有条件置办，冬季就去当地集市上买些回家。

那时，我们家已经改烧蜂窝煤和壁炉了，但父亲尊重习俗和尊重奶奶的旨意，每年春节前都适量的购点木炭和木柴(树蔸)供节日吃炭火锅和除夕烤火用。

我们家沿袭的是中午团圆的习俗。大年三十午年饭后，母亲敦促我们姊妹们洗澡，洗去旧年的污垢和霉气，迎接新年的到来。傍晚时分，燃起蔸儿火，堂屋里火光四射，蓬荜生辉。一家老小脸上容光焕发。大人们围坐火边，聊着过去一年的烦恼，聊着来年的谋望。蔸火旁，父母给孩子们分压岁钱，希望孩子们无病无灾，平平安安。而孩子们呢，屁股像螺陀，怎么也坐不住，时而拿着火钳将柴火戳来戳去，弄得火星子四处飞溅，时而又"釜底抽薪"，三尺高的火焰顿时降下来，时而不顾大火烈烈，使劲往火头上添柴加薪。一会儿老大拿来一个红薯，要求煨在炭火里烤，一会儿老二又拿来土豆或玉米，要求试试。母亲笑着说：看你们个个玩得灰头土脸的，不是刚吃得饱饱的吗？我们围着熊熊火蔸上窜下跳，绕着浓浓的年味左冲右突，在父母的怀抱里，在岁月的襁褓中，我们快活着、幸福着，根本不懂愁滋味。

现在太平盛世，人们丰衣足食，很多人住进了电梯房，开着空调和烤电炉，冬天室内也暖气融融，但我仍然回味家乡的年，回味童年过年的蔸儿火。

又是一年新春佳节，为了防控疫情，政府号召外出务工人员和大学生尽量就地过年。全国各地也已开启"情暖中国，爱不打烊——同享年夜饭”春节公益活动。

我们坚信：牛年春节，你无论是在家乡还是在异地，只要是在中国，你就是幸福的、安全的、快乐的。同在一片蓝天下，同享欢乐中国年，天涯共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