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场人家（四十）
串场人家（四十）
作 者：乔 永 星
图 片：选自网络
知道吕芳近期的活是晒棉花，为她高兴。身单力薄的城里姑娘，不久前还是个只会背书包的学生，肩不担担，手不提篮，正是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年纪。因形势突变，继续升学的梦为之破灭。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乡村僻壤。比较熟悉的是唐军等几位自行组合的知青。其次，就是我这个曾经的校友了。学校大，人多，在校时并不相识，因为同级不同班，一旦相逢于异处，尤其都身在困境，情感的距离似一下子拉得很近。如同两陌生的中国人，一起都到了异国他乡，举目无亲，见到同为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亲切感油然而生，彼此皆以老乡称之。何况我与吕芳，同为校友是不争的事实，现在又同在一个生产队，喝着同样的水，吃着同样的粮，甚至干着同样的农活。成年累月，将在这片土地上生产，生活。同一蓝天下，白云间。迎接春的到来，看百花盛开。盼秋的天高气爽和它的成熟。
老队长不是牵线人，却在无意之间，让我在寒冬腊月，年根岁底之际，在吕芳最想家的时候，最热盼同父母一起，吃个年夜饭，过个团圆年的时候。老队长顶风决定，冒着受上级挨批的风险。批准知青回家过年，且送上了一份不算轻的年礼。这让城里来插队而时间不长的知青来说，无疑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惊喜。更让他们感动的是，队长还派我如驴驮货。他们都空着一双手，悠哉悠哉。都有一颗兴奋激动的心情，恨不得长上双翅，哪怕早一分钟，飞到自己温馨熟悉的家。没人在乎我的感受，我负重前行，还得原路返回，二十来里的乡间小路，等着我去丈量。
懂我心者，唯吕芳而已。她虽年龄最小，可能是出生教育世家的缘故，传承礼仪之家风。她懂我，左一个谢，右一个对不起，我背诵李白《将进酒》诗而打勒时，她娴熟地接着，竟然天衣无缝，浑然天成。我的疲劳，我的付出，甚至内心隐隐而生的怨气，倏尔荡然无存，心情为之一振，听到她的如数家珍，知道她对文学，尤其是对古典文学的驾驭，是那样的执着，娴熟。以我之管见，与她的年龄，学历颇不般配。是个不可多见的奇女子。自此，我由衷钦佩她的钻研精神与非凡的记忆力，初时，我井底之见，以为自己这方面的造诣尚可，遇到吕芳，可谓棋逢对手。今天方始觉得，学海无涯，呂芳超出我许多，足以为我师，我当放下架子，向她学习。
途中交谈，知呂芳是个热情开朗的知识女性，她虽年少，却朝气蓬勃，谈吐之间，有着少年的老成，分析、剖解一些历史现象，令人叹服。
清晨，太阳刚从东方露脸，朝霞满天，依节令说，已是秋天了，天高云淡，丹桂飘香，天气依然很热。露水珠儿，一闪一闪地仍在枝叶上跳动，留恋着不肯离去。这时候还未到出花的时候，必待露水干了，才将一包一包的花儿搬出来，摊在箔子上。心里想着晒棉花的，尤其是呂芳，没这么早，可能还未到花仓。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向花仓走去。鬼使神差，为什么？自己不知，潜意识告诉我，心中恋着一个人。单相思也是挺折磨人的。但折磨的过程，就是遐想的奔驰，美好愿望的信马由缰。尽管没人知道，也不敢贸然向他人吐露恋的心声。总是在默默地筹划，苦思。如何才能走近她，甚至走进她的情感世界，驻扎于她的心中。
吕芳起得也早，可能今天不值日，也无须河边挑水，烧几个人的早饭。早早地开门，点包。昨日天好，又是个田里棉花吐絮的旺季。虽说大寨记工，对拿棉花，却按斤计工。昨天男女老少齐上阵，过秤后，五千多斤。再加上前两天的，两间屋子，堆山满岭，直堆到屋梁。吕芳一看，正盘算着如何下手，先从哪里开始比较合理。似乎未想出头绪。我看着她扑闪扑闪的双眼，明亮深邃，智慧秀美。一股异性的冲动，使我走上前去，本欲助其一臂之力，忙上前，用左肩顶住了一摞子似要倾覆的包，又用双手帮吕芳托起她手中的棉包。一包籽花，如装得实在些，有七八十斤。对于我来说，易如反掌，快刀切豆腐，既利索又干净。
吕芳见我前来帮忙，投来感激的目光。彼此没有言语的交流，也没有程式化的问好。只是两双手，不停地搬，双臂不停地挥动，吕芳搬棉花包有些吃力，不一会俏脸上沁出一层汗珠，姿势却是那样悠雅，乃至悠雅中，品出她的从容与坚毅果敢。今天出一百多包，在我的帮忙下，已全部到位。再等太阳高些，湿气殆尽，即可出包，摊匀。帮她搬完了包，刚坐下，晒棉的都已到齐，见包已出，感到惊喜，见到我与吕芳，却感意外。不容他们多言，我先声夺人，说道：我俩是校友加同学，在校读书时就认识了。听我这么一说，其他人消惊奇于当时。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吕芳对我半真半假的话，竟然完全认可，并未说出虽为校友，此前并不认识的话来。我砰然跳动的心，一下子平复了下来。
话越说越多，越说越引起共鸣，吕芳无意中说出，她明天值日。我记在了心里，不知明天还能不能帮她挑上一缸水。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乔永星，1949年出生在上海，10岁随母亲下放回到盐城新兴公社。1966年盐城中学初中毕业回到农村，在农村生活二十余年后，随知青妻子返城。喜欢写些散文，小说之类，大多是农村生活题材。已完成《串场河畔》、《串场故事》两部系列小说和《学书》中篇小说以及几十篇短篇小说。累计近七十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