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otearoa老男孩儿”的霍克斯湾旅行笔记、拾遗及随想
帕妮娅的神话
以帕妮娅这个海洋神话开篇,我想是再合适不过了。我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但这个凄美的神话深深触动了我内心深处的情愫,让我必须把她记录下来。
童话多以幸福谢幕,神话却常以悲剧收尾。小时候,我最喜欢听爸爸讲童话,我为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而开心,在我的小小心灵里,童话里的好人都应该是长生不老的,甚至于,每当爸爸讲完一个故事,我都会马上追问一句:“他/她后来死了吗?” 经常搞得爸爸很无奈,时至今日还常常提起:“你这孩子,你说当年你这个问题让我多难回答啊。”
长大后,对看开头就知道结尾的故事失去了兴趣。我们追求意外、惊喜和肝肠寸断的结局,童话故事再也不能满足我们了。但当我看完帕妮娅的神话,却多么希望这个故事会是个圆满的童话啊。
现在,坐在内皮尔国家海洋馆明亮的咖啡厅里,我看着眼前广阔的海岸线,那里是帕妮娅神话的起源。透过玻璃看到帕妮娅的雕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翻开笔记本写下这些文字,如果中文读者还不认识这位美丽的帕妮娅,就让我来做第一个传播者吧。
美丽的女神帕妮娅生活在东海岸的海底礁石之中,每当夜色降临,她便会浮出海面,在月下翩翩起舞,当第一缕阳光在东海岸升起时,帕妮娅便会返回海底的海礁之中。
Karitoki,一位年轻的毛利酋长的儿子,在某个月夜与帕妮娅偶遇,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迷人的女子。帕妮娅也对Karitoki一见钟情,她骑上了Karitoki的马背与Karitoki一同回到了他的部落。那一夜,他们私定了终身。在日出前帕妮娅离开了Karitoki,在重返大海前,她与Karitoki约定每晚都会回到他身边。
从此,帕妮娅会在夜晚与Karitoki缠绵相伴,于白天返回大海。听起来像是灰姑娘的童话,两人幸福的生活了下去,对不对?但人性的贪婪和虚荣让这个神话注定没有童话的结局:Karitoki无法忍受只在夜晚见到帕妮娅,更让他懊恼的是,部落的族人都不相信他有个貌美的海族妻子,因为从没人在白天见过帕妮娅。气急败坏的Karitoki去询问部落的长者,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帕妮娅永远留在他身边,长者告诉他,作为海的女儿,帕妮娅不被允许接触人类的食物,如果她一旦吞咽下了人类的食物,海的族人便会将其逐出大海,永世不得返回海礁。
被贪婪迷了心窍的Karitoki趁帕妮娅熟睡之际,将一口人类的食物放到了帕妮娅的口中,就在这时,守护海洋的神鹰高声呼唤,叫醒了帕妮娅。看到自己心爱的丈夫为了自己的私欲如此对待自己,帕妮娅伤心欲绝,她头也不回地冲向大海,海的族人早在海边等候帕妮娅,当帕妮娅一下水,他们便将帕妮娅拖回了海洋深处。Karitoki一路追到海边,绝望的他跃入海中疯狂地寻找帕妮娅,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然而一切都太晚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帕妮娅。
部落的后人将这个故事代代相传到现在。相传帕妮娅生活的海礁最终浮出海面,形成了现在的内皮尔市,而帕妮娅就是内皮尔的象征。她的雕像就建在内皮尔海边,面向东海岸,帕妮娅坐在礁石上日夜遥望她的家乡——大海。
帕妮娅的雕像 - 摄于1968年
Photo credit: Archives New Zealand via VisualHunt.com/ CC BY
一个未来的“忠实读者”
“我看你一直在本子上写,介意告诉我你在写什么吗?” 就在我为帕妮娅而奋笔疾书时,听到有人问我。抬头一看,是在海洋馆咖啡厅工作的女孩儿。她把我点的咖啡轻轻放在我手边,指着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的字说:“你写的是汉字吗?真好看。”
“是汉字,不过不好看。” 我没有谦虚,我的字本来就不好看,若再在一个不懂汉字的人面前卖弄,就更丢人了。
“我觉得挺好,海洋馆留言簿上也有很多汉字留言,我看的多了,也能看出些区别呢。”
“其实,我随身带着纸笔只为了有想法时及时记录,大部分时间,我还是离不开电脑。”
“我不奇怪,现在的人都依赖于电脑,手写的水平都有所下降,我在写英文时,也会觉得挺别扭。”
“我挺怀念没有网络还有电子邮件的日子,那种写信贴邮票寄出去,之后每天守着信箱等着回信的感觉,其实也很幸福。”
“你说英文没有中国人的口音,可你的新西兰的口音也并不重,还真猜不出来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在中国长大,之后在新西兰生活多年,所以我的口音基本是两边不靠。”
“这样挺好,能跨越两种文化的作家,感受的东西更丰富。”女孩儿指着我的笔记本羡慕地说。
“谢谢你的夸奖,我虽然不是作家,不过当个作家是我从小的梦想。” 我受宠若惊,这是我第一次被人称为作家,虽然很清楚受之有愧,但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看来你没有放弃你的梦想,一个人慢慢长大,小时候的梦想都很难会实现,而你还在坚持。”
“我内心也曾经纠结过,毕竟新西兰是个英语国度,写中文的东西太小众。”
女孩儿笑着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语言只是一种形势,而真正的美好,是不需要语言的,有关帕妮娅的神话你听说过吗?”
我拍了拍手中的笔记本:“我现在就在写她呢,用中文。”
“帕妮娅其实只是东海岸毛利部落的神话,用毛利语在部落之间口头传颂。不过美丽的东西是不会被语言所限制,帕妮娅最终被人用英文记录了下来,讲给更多的人。” 女孩儿说到这里指着我的笔,“你看!你现在不是正在用中文把帕妮娅的故事写下来吗?”
“其实,我只是翻译一下外加一点自己的感受在里面,不能算是创作。”
“怎么不算?在这里工作,我能接触到世界各地的游客,他们当中很多人都对帕妮娅很感兴趣。他们会用自己的文化去理解帕妮娅,也会用自己的语言将帕妮娅带到世界各个角落。” 女孩儿神情认真起来,“但是你不一样,你选择把这个神话用笔写下来,就像第一个用英文把帕妮娅记录下来的那个人一样,你们做的都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听你这么说,我现在感觉我写出的文字意义重大啊!我可不想把这个古老的神话写砸了。”
“没关系,就按你自己的理解去写,你是个作家,如果有机会再把内皮尔写下来,帕妮娅就是内皮尔,内皮尔也代表着东海岸和霍克斯湾,你的文字会让更多的中国人看到东海岸的美。”
女孩儿满脸的期待让我没法拒绝,尽管我不是作家,尽管我写的东西,恐怕连在新西兰的中国人都不会去看,但面对这么一个忠实的“读者”,我决定不辜负她:“好主意,我的下一篇游记就写霍克斯湾和内皮尔,就用你给我的灵感。”
“咖啡快凉了,赶紧喝吧。我也要去准备一下了,企鹅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然后小朋友们就要冲进来了。” 女孩儿冲我莞尔一笑,走回了柜台。
喝完咖啡准备离开时,一大队孩子嬉笑打闹着来到咖啡厅,整个海洋馆顿时热闹起来,看着女孩儿忙的不亦乐乎,我背上包悄悄地离开了。临走前,我把笔留在了咖啡杯旁边,权当道别。
走出海洋馆,东海岸和煦的阳光洒下,看着不远处帕妮娅的倩影,我摩挲着手中被晒得暖暖的笔记本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出版了我的第一本书,我一定会回来这里,送一本给女孩儿,我要告诉她,她在很早前就成为了我的忠实读者,一个“来自未来”的忠实读者。
位于内皮尔的新西兰国立海洋馆
Photo credit: Squiggle via Visualhunt.com / CC BY-NC-SA
海洋馆外的渔夫雕塑
内皮尔(Napier):一座属于老者的活力之城
该怎样形容内皮尔这座海滨城市呢?
明媚的阳光?霍克斯湾的苹果南北岛闻名。
辽阔笔直的海岸线?
繁忙有序的潜水港?
色彩斑澜的复古建筑?
我想这些都不足以形容独特的内皮尔,新西兰从来都不缺海岸线和海港,更不缺阳光和水果,但是内皮尔的城市风格独树一帜,在新西兰堪称独特另类。
新西兰的城市规划大都千篇一律,这和最早定居这里的英国人的古板传统分不开,如果当年来到这里的移民是意大利人或是西班牙人(高迪最佳!),那我猜现在新西兰的大陆上将会散布着各类风格迥异的城市。
说到新西兰的地震,人们都记得基督城的悲剧,却很少有人知道霍克斯湾所经历的那场劫难。
1931年盛夏,一个普通的上午,地震毫无征兆地侵袭了霍克斯湾沿海的大部分城市,而震中就在内皮尔。新西兰的历史书上是这么形容的那场灾难:“It remains New Zealand’s deadliest natural disaster.”(这依然是新西兰历史上破坏最严重的一场自然灾害。)256条生命消失在这场灾难中,整整597波余震摧毁了数以千计的房屋,内皮尔是镶嵌在霍克斯湾的一颗明珠,在1931年2月3日那天,这颗明珠被震入深海不复存在。
三十年代的内皮尔悬崖上有一座监狱,监狱在第一波地震中倒塌,除了两名被压死的囚犯以外,没有一人趁乱潜逃。他们拿起了工具和绳索,奔下悬崖去抢救埋在废墟中的居民。在象征着法律的监狱坍塌后,禁锢其中的那一面善良的人性尽显无疑。
我们现在看到的内皮尔是震后重建而成,所有的建筑都是按照震前的原貌复刻而成。
如今的内皮尔商铺林立,艳阳高照,人们在海边悠闲地骑车或散步,咖啡馆冰淇淋店生意兴隆,但这一切的一切,却依旧抚不平灾难后的伤疤。
我从没见过有这么多老人的城市:在海边在街心花园,在礼品店在咖啡馆,不管是坐在长椅上喂海鸥,还是在街头做志愿者,老人们都和这座城市相辅相成。他们就是移动的黑白色老照片,当他/她戴上那顶复古的礼帽,内皮尔便和他们一同回到属于他们的年代。
我也从没见过这么有活力的城市: 当一辆辆老爷车开过你身边,驾驶座上那个叼着烟斗的老爷爷向你执帽致意时,当跨年音乐会的乐队奏起音乐,几个老奶奶手拉手翩翩起舞时,你会觉得时间和年龄都败给了这座城市。
等我老了,我会搬到内皮尔来,在跨年音乐会上喝得微醺后跳跳舞,早起在海边漫步,午后在街头喝杯咖啡在阳光下打个盹,入夜后就着温暖的灯光继续写着自己的文字 。
Waipawa:博物馆里那个孤独的老爷爷
开车路过这个小城很多次,Waipawa是从内皮尔回到风城的必经之路。每次看到那座纪念澳新军团的钟楼,我就知道Waipawa到了。
小城虽不大,却是新西兰历史上最老的内陆城市,是最早一批欧洲移民定居的地方。这里有一个欧洲早期移民博物馆,那是一座方方正正的维多利亚建筑,其前身是新西兰国立银行的旧址。
推开博物馆沉重的大门,我就被大厅里的古董和老家具震撼了。所有新西兰早期移民用过的老物件,在这里都可以看到。
你能看到30年代杂货店的重现,也能看到19世纪教堂使用的手风琴,那边墙上挂着波尔战争时期的征兵广告,这边桌上码放着好几架二战时期的打字机。就好像东野圭吾笔下的解忧杂货铺。当博物馆的大门在我身后合上时,外界的时间到这里就静止了,确切地说是时光倒流了。
偌大博物馆就只有一个工作人员:一个胖胖的老爷爷。他除负责售票以外也自愿做导游。
博物馆远不止大厅那么一点空间,后边的展厅空间大到惊人,陈列品的数量更是可观。大到老式马车小到手摇电话,还有大批根本叫不上名字的农具,没有老爷爷的带领讲解,很容易迷失其中。
老爷爷是本地居民,在退休前经营着Waipawa唯一的书店,一做就是30年。他说那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每天和书相处,给路过的游客讲些Waipawa的历史。退休后的他搬到书店对面的博物馆当起了志愿者,一直到现在。
离开时推开博物馆的大门,阳光猛地照进大厅,照进这个时光静止的博物馆。我回头向老爷爷告别,老爷爷一个人坐在满是古董的大厅里冲我微笑着,阳光洒在他身上,那一刻我觉得他是那么的孤独。
Photo credit: somersetman via Visual Hunt / CC BY-NC-ND
作者简介:
我是一名IT底层人士,每天和电脑、软件以及代码打交道,和我本人都爱好大相径庭。我刚刚从惠灵顿公司调动到基督城,要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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