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没有“纸票”了,像我妈这样的文盲,有点头痛,有点烦
她小时候家里穷,只到学校去了两天,就被外婆叫回家,带弟弟妹妹了。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阿呆出生以后,每隔两个月,她会来一次,帮忙带孩子。
我也几乎是立即就发现,因为不识字,两个月一次接送路要难走得多。
在老家,我爸把她送到火车站候车室门口。等我坐车到站,然后出站接到她,我们两个人再一起进站,上车。
送她也是大致如此。有时候工作实在太忙,不能全程接送,流程也会更麻烦一点:
我也买一张票,陪她一起进站,上车,找到座位坐下。然后,我下车回家。我爸在老家车站接她。
取票、进站、找检票口、找车厢、找座位,不识字,有点寸步难行。
这个流程的关键一步,就在车票与电话。
据说高铁只用电子票,不用纸票,下半年试点范围还将进一步扩大。
以前,上了车,找不到位子,她可以拿着纸票问询,到站了,我们可以打电话联系。
现在,只有电子票了,事情就有点麻烦了。电子票的信息都是发到手机上,而我妈连智能手机都不会用,也看不懂。
虽然可以提前打印乘车信息单,但对我妈来说,没有车票直观、醒目。
以后的接送,对我依然还是一件头痛的事情。
我妈这一代,不识字很常见。
那时,在农村出远门的机会很少,需要认字的场合也不多。岁月动荡,能吃饱饭就不容易了。
许多人凑合着,一晃几十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但现在不行了,新技术、新名词、新物种,像原子核裂变一样,遍地都是。而她也老了,也不可能再有多少精力去学习了。
这个时候,麻烦就来了。
我就发现,离开了老家,很多时候,她是无法独立生活的。
我给她买过小米手机,教她发微信语音,接视频。教来教去,眼睛老花了,也就不学了。最后还是换成了按键的老人机,但也只会接打电话。
新家装电视,刚开始我装的是数字电视。后来发现我妈用不来,她不认识“电影”“电视剧”这些字,找不到自己想要看的东西。
我只好又去办了有线电视。空荡荡的有线电视营业大厅里,只有我一个人来开这个业务。办业务的小姑娘,看我就像一个古董一样。
带她到医院看病,从挂号、检查、缴费,不同的窗口,不同的项目,有时候需要爬楼上下四五次。许多医院已经实行自助挂号缴费了,懂行的人,三五分钟就解决问题。
而像我妈这样,排队两个钟头,也未必能挂上号。因为年轻人早就在自助挂号机上一抢而空了。缴一次费,排一次长队,实在太闹心了。缴一次费排一次长队
不识字的文盲,有点“寸步难行”。
像我妈这样的文盲,中国还有多少?
在互联网刚刚兴起的时候,有一个词,叫“数字难民”。
指的是那些因为经济、文化等原因,学习新技术困难,享受不到数字技术进步带来的便利的群体。
她们就像难民一样,在整个互联网浪潮中被边缘化了。不识字,可以说事是“文盲难民”了。
现在,满大街看过去,人人都在用着智能机,在菜市场买根葱都是扫码支付了,数字难民似乎早就没有了。
然而,实际上,她们不仅存在,人数还很庞大,识不识字就是一个很好的观察指标。
像我妈这样的文盲难民,在中国还有多少呢?
我看到的一个报告显示:大约还有七千万。其中,有大约两千万是十五岁到五十岁的青壮年文盲。云贵、青藏一带是“重灾区“。
让我非常意外的是,即使是在首善之区的北京,也还有差不多六十万的文盲。
这是一个庞大的数据。(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扣除七千万文盲,中国有十三亿识字人口,这不仅是一个历史性的成就,也是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密码之一。)
因为不识字,不方便的地方还有很多。
我妈不会上网,不会电子支付,连自动取款机都不会用。我也很少让她一个人坐公交、地铁,因为她不知道哪一站下,哪一站转;她也不会叫滴滴;去饭馆点餐,菜单上没有图的话,就只能两眼一抹黑了。
反过来看我爸呢?他要潇洒的多了。
我爸识字,磕磕碰碰跟着时代浪潮走。拿着手机出门,接送不用我太操心,一个人在家刷抖音、快手,也溜得很,出门用高德地图导航找一些窝在巷角里的小景点,也能不迷路。
当然,识字,不代表就有学习新技术,适应新环境的能力,不识字也不意味着就束手无策,寸步难行。但因不识字而无法阅读、产生学习障碍,成为不同程度上的数字难民,这是可以肯定的。
我妈就是这样因文盲而生的数字难民。
既无奈,也残酷的是,只要技术还在变革,难民就会一直存在。
对于我妈那一代来说,有个中学毕业文凭,就算得上有文化了。多留一点心,就能适应一轮又一轮的新事物。就可以不成为文盲、难民。
对我们这一代来说,不认得ABC,不会说英语,坐高铁座位,恐怕都不能对号入座。文盲的标准也大概从认字,提高到了会不会几句英语吧。
对下一代呢?识字,会英语,恐怕会成为不用质疑的“标配“了。他们的标准更高。
看到那些疯狂的家长,送孩子去上钢琴、书法、数学、舞蹈、编程。
我就在想,他们没有说出口的焦虑就是担心未来竞争太激烈,孩子会落伍,日子难过。
为了适应将来的社会变革,要尽其所能多做一点准备。
其实,某种意义上:落伍的另一个意思,就是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