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远方 | 兰衣青青读诗笔记之杜甫《白露》
白露
唐·杜甫
白露团甘子，清晨散马蹄。
圃开连石树，船渡入江溪。
凭几看鱼乐，回鞭急鸟栖。
渐知秋实美，幽径恐多蹊。
读这首诗，已经很久了。第一次读是在2015年9月，那时节正好是秋天，而今又是。虽然不是每一天都浸泡在这首诗里，但也从没有忘记过，时常会回到杜甫的这些诗句中，相濡以沫 一下。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诗经中的句子很美，杜甫也就这样开始了。有美好的一人，在遥远的地方，那里道阻且长。这是白露带来的让人内心不停的感慨的原因吧？或者是眼前在清晨的露水中，散发着幽香的柑子树，那上面累累的果实更能让人遐？其实二者原本就杜甫的笔底合二为一了。柑树上的果实，经过白露之后，会更加的成熟和甘美。如果不是在清晨，怕是看不见柑子上团着的微小的露珠吧？那露珠闪闪的在笑，和着闲散的马蹄声一颤一颤的。
马儿悠哉悠哉的走着，蹄子践踏在薄霜上。不知道这个时候，杜甫是不是想到了庄子？《庄子·马蹄》那可是名篇啊，马蹄善走，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 。这都是马的天性，有一类人，是不是很像马？任劳任怨，日行千里而不觉累。但马的天性是伯乐真正所能够了解的吗？按照庄子说的，他不过是善于治马，而非尊重马的天性。
马蹄”踏踏“，不管人们给它加上怎样的桎梏，它始终都忠诚于自己的天性。柑子又何尝不是呢？还记得屈原的《橘颂》吗？“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受命不迁移，在江南为橘，而移植江北它就变味为枳了，这就是它的”深固难徒“吧？还有什么能像柑和马这样”更壹志兮“？
随着马蹄前行，圃中的玉树已经成材，船从溪口进入到长江之中，郁郁的大树，入江的船只，都令人想起那些可以担当重任的贤才，他们都能各尽其才吧？那入江的船，是去寻找在水的伊人？还是已经满载而归了呢？我是不是已经老了？所以坐在这里凭几看看水里的鱼儿，为什么这游来游去的鱼儿，又让我想起了庄子的《秋水》？他们在濠梁之上的争论，是那么的有趣， 庄子：“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到底谁能知道别人的“乐”，怕是只有他自己了。等待别人的赏识，等待被重用，等待抱负能够施展，杜甫怕是等的太久了，可惜“溯洄从之，道阻且长”啊。
还是回去吧，看看夕阳下的鸟儿，栖息在树上，那就是它们的家，任其树叶都飘落了，它们也没有离开。而我何必徒生感慨？想一想这是收获的季节，那些秋实渐渐的成熟了，去采摘的人还会少吗？只怕是原本幽静的树下，也已经被踩出无数的小蹊了。我老杜何必再去凑这个热闹？原本就是“在水一方”的那个人啊，那就还是固守我的天性吧。
回鞭之急，便是杜甫当时的心态了吧？
注：参考资料：
1、《诗经·秦风·蒹葭》：白露句。
2、《风土记》曰：甘，橘之属，滋味甜美特异者也。有黄者，……者谓之壶甘。
3、《楚辞·橘颂》：甘子句。
4、《晏子春秋》：晏子避席对曰：“婴闻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5、《庄子·马蹄》：“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龁草饮水，翘足而陆，此马之真性也。”
6、《庄子·秋水》：鱼乐句。
7、《毛诗正义》：几者，所以安身。少不当凭几，而经“筵”、“几”别文，故知老者加之以几也。
8、《晏子春秋·外篇上十一》："若此而不得，则臣……木乾鸟栖，袒肉暴骸，以望君愍之。”
9、《史记·李将军列传》：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10、杜甫《课小竖锄斫舍北果林枝蔓荒秽净讫移床三首 其二》诗：众壑生寒早，长林卷雾齐。青虫悬就日，朱果落封泥。薄俗防人面，全身学马蹄。吟诗坐回首，随意葛巾低。可见马蹄之重要，以至于杜甫要去学的。
11、魏晋·嵇康 《 四言赠兄秀才入军诗 其一十四》诗： 息徒兰圃，秣马华山。流磻平皋，垂纶长川。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嘉彼钓叟，得鱼忘筌。郢人逝矣，谁与尽言。杜甫《白露》与嵇康这首诗，其含义当有接近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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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审：陈继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