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又送寒|张涛
十月一,又送寒
年年十月一,今又十月一。扳指算,第六个年头了。
有些人看来,六年是很长的事,需要熬两千一百多天。但到我这,六年却只是一忽儿的概念。
母亲仿佛就没走。她还在故乡农庄泉沟的窑洞里,笑个盈盈等我回来叫她“妈”。她边答应着,边急乎乎走向灶房给我撴撴面去。仿佛怕把她饿着似的……
可惜,我现在渭水以南,城里。
我人模狗样学着城里人的势,在某十字口拐弯处买了各种冥物,“给自己交代,给别人看似的”给您烧哩。好在,边上城管“有备”,为我和许多人提供了焚烧冥物的铁盒。
我把他们“当好人”了。在东方文化观里,人之初,性本善。但在东西方的世道里,有难以计数的好人,同样存在着难以计数的“好人难当”。
看着一位老乡国庆时带着八十岁的父母逛北京城,我既高兴又心重。高兴的是人生在世,就该像那老乡对待老人;心重的是我从没像那位老乡一样待您。
“心重”转换成了“难受”:过去没有对您那样,今后更不会有。这事什么时候想起,什么时候的钟表就一下子停在那里,老不肯动;即便用手拨,也如携着钢钎撬石头,纹丝不动。
焚烧盆旁又来了位大姐。穿着不如我,但下地跪拜,说着“妈,十月一哩,天寒了,我给您送棉衣棉被棉鞋棉袜来了,您收啊”时,任眼里溢涌的“岩浆”洒落胸前,只留纸一张一张投入盆里,寒衣一件一件烧成火灰的声音,随风飘在苍穹。
天愈夜,人愈多。火自然旺了,人间一片集市。
生死在老家的坟头上,那是充满神奇的事。人们对逝者的难过程度,会随“从直系的双亲向上溯源、依据逝世的年份远近”逐次递减,以至于走到祖上的坟头毫无感觉,“十月一”仅例行程序而已,仿佛是生命所开的玩笑。
谁的人生何尝又不是饱尝着一场活着与逝去之间的玩笑?岁月在有些人的遇见里,是加法的欣喜;但对有些人而言,却是减法的苦痛。我不过属于后者,尝早了而已。
十月一,又送寒。
母亲啊,您虽高在天堂,但我们在人世里收获无穷。——您收获了儿子,我收获了母亲;您把家建在农庄泉沟,吻却印在了我的额头;我看您匆忙奔走,不敢关上大门;今居渭水以南,不过临时落脚;孩儿时常归去,怕您吻我无额……
界世的你
我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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