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选刊:熊国太2017诗歌|汪峰评

作者简介熊国太,男,属虎。江西省上饶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温州大学瓯江学院中文系主任,温州大学音乐学院客座教授。诗文见诸于国内外报刊,曾出版诗集《踏雪》《持烛者》,主编出版《江西九人诗选》,新闻作品集《新闻里的风景》,温州区域文化图文集《鹿城记忆》(文字部分,西泠印社出版社)等,另有新闻传播、新诗文论等发表,诗作、诗集和新闻作品曾获奖。近年来专注于歌词创作,歌曲《蔚蓝青春》(作词:熊国太,作曲张中灿)被选定为浙江省第十四届大学生运动会会歌等。

熊国太2017诗歌|汪峰评


在恩江河畔致敬欧阳修
——兼致三子

从豫章郡启程,沿一0五国道

一路采桑子。过丰城,百草千花穿清江县

入庐陵郡或吉安府。临江仙中

雨声唤醒燕语。再从吉水八都向左狂奔

我到达了你的故里永丰

一座恩江浩荡、文章千古的神殿

走在恩江北岸。我偶遇到一千年前的你

那时你正年少。百里之外赣江潮涌

下游暮云空阔到大湖。上游故乡

呜咽在安魂曲里。而你偏要日夜歌吟弄月

一曲蝶恋花,诉不完阮郎归的衷情

一次踏莎行,迢迢遥遥去了洛阳做官

斜阳是你塞进袖口里的一方手绢

抽出来是一把热泪,展开是一封写满

雨横风狂的书信。那个山居无日月的兄弟

回信说他桃花汛里的那只竹篓

其实也是一具锦瑟。那个看见乡间青藤的人

从不言说他春衫正薄,只是在等待雪

我来到恩江河畔是丁酉惊蛰之后谷雨之前

在你鹤冲天和朝中措的词曲里

我看见你两次闪身于醉翁亭。看见你贬谪之后

又被召回京城官拜副宰相。而你的一生

只愿酒是玉液琼浆,荷叶为金樽玉盏

不管圣无忧有忧,锦香囊里的灯花是明是暗

赶考举子全都往崇政殿蜂拥而去了

着长衫,穿元服,戴小冠。青衿的颜色

恰好衬托出了旧庭院里的新月照

那一帧新照里有苏东坡的大江东去浪淘尽

有苏辙夜雨对床的唱和。有曾巩的

城南咏柳。从此,一代文忠戴花持酒祝东风

恩江从不空负玲珑浪花。恰如你最终

也没有空负水阔风高的颍州

而我不一样,我邂逅到你是一种至乐

一付洗净蒙尘的马鞍俯仰了整整二十年

我始终不肯背弃或遗忘的,仍是

端午的菖蒲、狐的素衣和驿站边的梅花

再唱一曲渔家傲,我就要离开恩江了

再听一遍减字木兰花,恩江

我就会在你浣溪沙般的的怀想里落下相思病

这是我的宿命,也是你澄旷怡情的脉息——

许我一饮千盅的万丈豪情啊

还你惊鸿一瞥、简约婉丽的紫薇诗篇!

  2017.04.16 江西永丰

黑白赋

青山黑黛

白云竟白

白面前怎么更黑

青山心知肚明

黑面前如何洗白

白云心照不宣

我站在黝黑的山头上

扯一条白毛巾洗把脸

黑脸庞没洗白多少

白毛巾却黑了很多

  2017.07.09 丽水

肝癌晚期患者

他是那个坐空椅子的人

被邀请坐空椅子之前

他当过知青,做过工人

硕士毕业后留任大学老师

四年后获得博士学位

十一年时光流逝

他被关进奥斯维辛式的监狱

或阿布格里布式的牢房

再一年他获得一个全球大奖

进入今夏以来

也就是梅雨肆虐的今天

他被公布得了肝癌晚期

并准许保外就医

他生于一九五五年某月某日

不出意外或正常情况下

他在人间的阳寿

将定格在六十二这个岁数上

  2017.07.10 丽水

能见度

这些天我带着三十八名学生

在皖南宏村一带摄影、写生和拍视频

恰逢连日瓢泼大雨

云遮雾罩,能见度很低

宏村就在赫赫有名的黄山脚下

有人提议上黄山去

我打电话给山上的朋友

朋友说,黄山的能见度更低

根本就不适合摄影、写生和拍视频

我想知道合肥的能见度怎样

天气预报恰好报了个谜语

——两个胖子面对面却看不清对方

我没办法阻止自己的好奇心

就发微信给在帝都北漂的发小

问他那儿的能见度如何

发小微信传来一幅天安门图片

帝都那儿的能见度更低

2017.07.12  黟县宏村

空椅子

那其实是一把普通椅子

木质和刨过光的

镶嵌了几根小金属条

也是四条腿支撑的

所不同的是

一般的人不允许坐上去

一旦他坐上去

至少可以吸引来

六十多亿双关注的眼睛

即使有很多钱

和有很大权力的人

未经允许也不能坐上去

一旦被允许或被邀请坐上去

就有可能被判刑或坐牢

因此那一把椅子

就一直空在那儿

事实上,被允许坐上去的人

或被邀请坐上去的人

生命只许耗尽监狱

思想只能坐穿牢底

2017.07.13 宏村

七月透凉

进入七月,陆地上拉响了红色高温警报

我的心却感到一阵阵透凉

一只装着一抔骨灰的陶罐慢慢地沉入海里

它下沉一米,我的心就会薄凉三分

下沉十米,我的体内已是七分冰凉

在大海的一百米深处

没有谁能够看清陶罐的面影

只有我的想象进入了大海的内部

想象陶罐里的那一抔骨灰

仍像他的前世一样寂寞、沉郁和悲愤

这是七月,一只装着骨灰的陶罐

已彻底地沉入海底

我的心已透凉到十分

但分明我也看见了海底的鱼群

正用自由的鱼鳍鼓起了热烈欢迎的掌声

2017.07.24  南昌

波涛之上你是囚徒

波涛之上你是囚徒。我也是

不过我被囚禁的是肉体

而你被囚禁的不止于肉体,还有心灵

那些看不见的手,将浪花织成铁丝网

沙砾围筑起高墙。那些海岸线

碰撞出镣铐声,是波涛的另一种呈现方式

波涛之上你是囚徒

波涛之下你是自由的精灵

那些暗流和漩涡,是乌贼的栖息之所

也是你的故乡图案

但现在,图案上的纹饰已面目全非

故乡正风平浪静,或莺歌燕舞

波涛之上你是囚徒

波涛之下你是自由的精灵

现在,一条大道通往波涛之下

那里是你的新家,另一个冷暖相知

和岩浆发烫的居所

生命虽呈浮游形态,却也不肯随波逐流

波涛之上你是囚徒

波涛之下你是自由的精灵

  2017.07.24 南昌

大海深处的纪念碑

高山的遗腹子

大海的独生儿

终成了时间的殉葬品

成了深海里一座无字纪念碑

事实上你有碑文

但没有谁的肉眼能看清

事实上你有尺寸

却无人可以丈量你的高度

逆流,或迴流

暖洋,或冷凝

你已是你自己的深渊

是大海的咏叹调

是刺破拦鲨网的尖刀

是暂时休眠的海底火山

2017.07.25 南昌

自由是一首奴役之歌

当你走向囚室,身后的天空被切割为两半

一半为白昼,一半为黑夜

有时是分不清的白昼和黑夜的混合体

而我听见了——

自由是一首奴役之歌

当你痛苦的呻吟,无声的呐喊

回荡在高墙、铁丝网和天际线的上空

呻吟恍若求索,呐喊即是辩词

我听见了——

自由是生命的最后挽歌

当你垂下双手,两眼合上

一具无法挽回健康的躯体升腾起一束束火焰

青春曾是一种鼓荡,现实是腐烂温床

我听见了——

自由是妓女唱给牌坊的情歌

而当你消失,生命渐渐沉入海底

以垂直的虚线再创一道伤痕

浪花为你的笑靥,涛声为你的呼吸

我听见了——

螺号是响彻在海天间的永生之歌

  2017.07.26 南昌

夜 航

一声汽笛切开夜色的皮肤

航线溅出几条暗白的血渍

海岸上的灯光闪烁如鬼火

水中鱼群惊飞了一帘秋梦

我在三等船舱里胡思乱想

谨慎地选择需要回避的词

岸越来越远,水越来越深

夜航的轮船如删除的微信

  2017.08.07 大连至烟台夜轮上

蓝村小站

我坐上了一趟绿皮火车

在齐鲁大地上漫游

我不小心路过了蓝村小站

心中便少了许多黑暗

我的衣服是蓝色的

我的目光是蓝色的

田野上的玉米也是蓝色的

只有两条伸向远方的铁轨

依旧锈迹斑斑

只有头顶的天空

像铁锅底依旧漆黑无边

  2017.08.08  青岛蓝村

抓拍闪电的人

抓拍闪电的人,首先要

稳稳地站在黑暗中

然后再睁大一双黑色的眼睛

抓拍闪电的人,还需要

向光明作投降状

高举的双手需前伸攥紧乌云

抓拍闪电的人,还不能

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在闪电的照耀下必须倾听雷声

抓拍闪电的人,最后有必要

打开自己黑暗的胸腔

让闪电来回照亮那些沟沟壑壑……

  2017.08.12  南昌

今晚的月亮长毛了

今晚的月亮长毛了

不仅长毛,且毛色发黄

像一只盛着剩菜的的陶瓷碗

长出了细长细长的黄毛

这兴许是难耐寂寞和孤单的嫦娥

喝多了吴刚捧出的桂花酒

一时忘了洗碗做家务

也或许是我和我老婆闹了别扭

她再也不肯咽下

这碗长毛的蛋黄炸酱面

  2017.09.02  南昌

丁酉中秋月

今夜的月亮

是思乡人溅洒在苍穹的一滴清泪

今夜的月亮

是返乡者遗落在梦里的一枚白水蛋

今夜的月亮

是故乡一篷熟透又青涩的空心莲子

是一只呛鼻的白柚

剥皮后一团酸酸甜甜的果肉

今夜的月亮

是一只旋转在心头的蘑菇飞盘

是治疗暗疾的一方白色膏药

专治颈椎、痛风、痉挛和四肢麻木……

今夜的月亮

是王维山居秋螟时的石上清泉

是李白频频举杯的邀约

不管喝了百杯千杯,醉还是不醉?

今夜的月亮

是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里的缠绵悱恻

杜牧吹在二十四桥上的箫声

是苏东坡的千年长问,李煜的不堪回首

今夜的月亮

是柳永杨柳岸晓风残月后的寒蝉凄切

李清照月满西楼盼着的云中锦书

是我在异乡洗得发白的一件圆领汗衫

今夜的月亮

是富人胸前的一块硕大玉佩

是距离玉佩很远的地方

穷人谋生活命的一只白瓷饭碗

今夜的月亮

是一只高悬在头顶的监控摄像头

无论谁,潜行还是疾走

都逃不脱被偷拍的一段隐秘故事

今夜的月亮

终究还是这世界无数漏洞中的一个

外观皎洁,内视浊污

这圆圆的漏洞,汹涌着寒色的潮汐……

  2017.10.04 (农历中秋) 南昌

声音成就了我为有毒之人

声音是宇宙存在的本质,也是

我存在的载体。但有些声音是有毒的

且毒性很强。而有些声音则无毒

有毒或无毒,皆不以听觉意志为转移

无毒的声音,大都来自于自然界

譬如风声和雨声。涛声和雷声。最经典的

无毒声音,是我故乡大山深处

的泉声,还有我母亲消逝了的摇篮曲

我经常要遭遇到有毒的声音。譬如

机器轰鸣和汽车噪音。还有某些指示和批示

这些并不十分严重。最有毒的声音

应是社论文字,和电波传媒里的同期声

其实,它们原本也没有太多的毒性

只不过是内心的真诚失却了贞操,或被人

刻意操纵。面对它们,我即便努力

闭目塞听也无济于事。因为它们很霸道

我知道那些有毒的声音,还可以被

精心仿制或刻录。它们都属于有毒物质的

第四种形态。损害我的听觉神经多年

多年以来,我深度的失聪就是一个铁证

如果不出意外,很多毒性很强的声音

将要消费我的一生。届时,我的骨灰盒

也很有必要回到我故乡的大山深处

我,还要烦请那些泉声为我的骨灰消毒!

  2017.11.15  温州

一江西辞(六首)

桃花源:菊花

一只蝴蝶,停在陶潜的雏菊上 

一丛菊花,恬静地从东晋开向今天

开在汉阳峰下的山谷里

我登过汉阳峰。虽然我还不太理解

采菊人饥饿之中的悠然

但我仍赞赏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精神

陶潜或许仍在等:等东晋的菊花

遍野地开来。等那一只蝴蝶

从菊蕊上飞起,再踅回久别的江南

而我,一个梦蝶般的怀乡人

没有迷路于汉阳峰,却在它的菊花里

面色潮红,且怀揣菊朵不思乡

金沙溪:白鹭

在三月,金沙溪的草滩丰腴无比

一溪初汛之水,用潺潺之声

吸引岸上的叶芽和新笋一夜疯长

在三月,金沙溪的溪水如花

它们跳着舞着,一路粼粼地清澈着

还有白鹭,在溪水中踮起了脚尖

但三月,更有渔歌子唱响溪流之歌

点桨者摇响了心曲。且邀

白鹭一道,到九月的怀抱里忘忧

在九月,溪水不再漫泛。白鹭

也在寻觅暖巢。只有玉山上的观鹭者

用隐隐身影波动着清白月光

铅河水:时光

想去铅河的上游,却怕惊扰了

稼轩词的豪放,鹅湖书院的宁静

以及蒋士铨诗里的忧愤

想去铅河的上游,学一学山歌手

怎么唱山歌。又怕在老友和生人面前

我抿紧的嘴唇一直哼不出歌声

还想去铅河的下游涉江而过

像宰相费宏那样,鼓荡起一腔报国之志

可凝滞的铅河水只教会我怎么沉默

我,只有去铅河的水中央静卧了

她是沉沉铅山最纤巧的臂弯

也似美人腰肢,虽柔软却不忸怩

香炉峰:瀑布

李白在此写下了瀑布。苏轼在附近

感叹横看成岭侧成峰。我在此

跌入幽深的峡谷,但并未迷失于其间

说到瀑布,人们总会想到李白的夸张

说到远峰近岭,也不免浮想联翩

似乎对香炉峰的瀑布群隐隐有些失望

我向香炉峰的主峰进发时,三千尺的

瀑布身长好象只比我高了一点点

跌宕的水声,既不响亮也不怎么悦耳

在如此高海拔的香炉峰,我似乎

已忘了李白和苏轼的诗句

但有一座香炉开始燃烧在心里

青云谱:垂柳

裁百分之一的梅湖,将湖水

引领到青云谱道院内,就有堤柳渔歌

凉亭月楼的旖旎风光和愉悦

太极观的大门,见过汉唐气象

一代画僧朱耷更曾归隐此地

从此后,他告别了后半生的羁旅

牛石慧,曾恳请过垂柳来到窗前

看柳丝蔓延到赣江西北方向。但心里的

忧郁,始终也未翻越过西山和梅岭

而今,我也很想在梅湖岸边折柳

可一想到心海将荡漾起涟漪

就思忖:不如乘一艘画船与垂柳对视

云居寺:佛光

云居日张夜合。而我跑到了

赣北名刹云居寺中。初始并不见佛光

仅听见云居山的松涛掠过古樟林

还有成片竹林。它们都是晨钟和暮鼓的

纹理。也是爱和窒息的记录本

当然这些都可放生,却需要等莲花绽开

在云居寺,我没有片刻的愀然

即使大殿内外烟起又烟灭

也没有引起我的一片慌乱。如住持

不让杂念近身,近之则屏息思虑

更不闻欸乃伴归舟。那

一道佛光早在我和云居山之间飞行

2017.11.18  温州

忏悔曲

如若不忏悔,灵魂必将不归——题记

我出生在一个小小乡村,而不是在城市。我忏悔

一岁半学会了说话,没成一个沉默的哑巴。我忏悔

三岁时一场高烧我没落下小儿麻痹症,还能跑。我忏悔

四岁、五岁和六岁白天玩耍,晚上尿床。我忏悔

七岁上小学一年级,第一堂课老师先教了五个字

后问谁能默写到黑板上,我写下“毛主席万岁”我忏悔

八岁那一年我当上了班长。课后钻进邻居蔬菜园子

掰下两朵向日葵,害得父母频频地道歉。我忏悔

九岁和俩玩伴偷邻村春笋,被罚人民币五元。我忏悔

十岁放学路上损坏金黄稻谷,我和伙伴们一口咬定

是地主儿子干的,致使生产队罚他游街一天。我忏悔

十一岁时山洪爆发,眼看一女生被冲走溺亡。我忏悔

十二岁攀爬山林摘浆果,远见高梅英老师下课回家

我带头高喊:“高梅英儍逼……高梅英儍逼……儍逼!”

次日被高老师罚站一上午。我忏悔。十三岁到十四岁

我上山打柴砍掉无数棵杜鹃树和腊梅树。我忏悔

十五岁逃学躲入榨油坊赌博,每次下注两分钱。我忏悔

十六岁高考落榜,我绝望的眼神刺痛父母心。我忏悔

十七岁时父母年迈无力,而我偏要去复读。我忏悔

九月上大学,此后只顾写诗不读书,还学会抽烟。我忏悔

我辜负高中女同学郑慈南和邱华丽一片深情。我忏悔

二十一岁大学毕业,被分配做了一名政治课老师。我忏悔

平生首次领工资,一分钱也没汇给乡下父母。我忏悔

平生首次出差去贵州,名曰学习实则游山玩水。我忏悔

从二十二到二十六岁,白天教学,晚上手淫。我忏悔

二十七岁结婚,目睹广场杀人事件却无动于衷。我忏悔

次年妻子被强迫人流,我既没申诉也没抗争。我忏悔

为追逐名利,我用紫薇这个女性笔名发表诗歌。我忏悔

为谋得单位中层职位,绞尽脑汁去疏通关系。我忏悔

三十岁当上校团委书记,想想竟没干几件实事。我忏悔

一九九六年,三千多万工人纷纷下岗。而我在那一年

破格晋升副教授,在图书馆长位置上闭目养神。我忏悔

三十五岁成为省级党报记者,写下了几百篇失真报道

我忏悔。我深入国企采访拿红包,吃大餐。我忏悔

去赣南采访贫困户后我喝茅台,饕餮山珍野味。我忏悔

临走时,没有拒绝小车后备箱装满土特产品。我忏悔

为了给妻子解决正式工作,我给领导送过钱物。我忏悔

为了女儿能读重点中学,我给局长校长送过礼。我忏悔

相比于将军、酷吏、法官、检察官、税务官和城管

我虽没搜刮民脂民膏,却也奉送太多谄媚和陪笑。我忏悔

相比于国有和民营企业家、医生和教师、掮客和妓女

我虽无钱无势,却也虚伪地为谎言与欺骗鼓掌。我忏悔

五十五年了!这些年来我可耻地深爱过一些更无耻的人

我跟随他们出没过昏暗酒吧、桑拿浴场和KTV包厢

我发表不少东拼西凑的论文,且可耻地麻木不仁。我忏悔

现在的我,仍在大言不惭和恬不知耻地说:我依然深爱着

我的祖国和人民!但我知道,我的可耻是多么地深重

我所有的忏悔都宽恕不了我的灵魂,不能赎回我的良知!

我忏悔!为了警示余生,我决定将忏悔持续到我死的那天

我还要在墓碑上刻下“此人已借死悔生”七个金色大字!

2017.11.25. 温州

华北平原

这个冬天的雪下得有点匆忙

整个华北平原已白茫茫一片

一些掉光了黄叶子的野苦槐

在村路口被雪花摁低了头颅

一些深井被冰块封死了井口

铁锹和鎯头派上了别的用场

小孩子、纸壳箱和碎裂的心

正散开在华北平原四个方向

我在夏天去过一趟华北平原

没听见知了唱响悲怆的歌声

也没见奔走在平原边缘的人

一到夜晚就错把异乡当故乡

这个冬天的雪下得有点匆忙

回故乡的人必须赶在天亮前

我在天亮前梦见了华北平原

那些野苦槐一棵我也没见着

不如候鸟

你还不如一只候鸟

候鸟还有迁徙的通道

你还不如一只候鸟

候鸟还能在空中舞蹈

你还不如一只候鸟

候鸟有两只温馨的巢

隆冬时节飞向南方

酷暑时节飞回北方

你还不如一只候鸟

匍匐在地你挺不直腰

你还不如一只候鸟

悲伤了也不容许哀嚎

你还不如一只候鸟

候鸟能排人字雁儿飘

不如候鸟,不如候鸟

生命在被驱离中煎熬

不如候鸟,不如候鸟

人神共愤,怒火中烧……

别人的屋檐下

故乡在千里之外留守

你在别人的屋檐下疾走

故乡在千里之外荒芜

你在别人的屋檐下落寞

故乡在千里之外孤独

你在别人的屋檐下抽搐

故乡在千里之外沉默

你在别人的屋檐下痛哭

故乡在千里之外破败

你在别人的屋檐下错爱

故乡在千里之外迷离

你在别人的屋檐下喘气

故乡在千里之外颓靡

你在别人的屋檐下惊悸

故乡在千里之外无助

你在别人的屋檐下呼救

故乡在千里之外呻吟

你呐喊却又喊不出声音

故乡在千里之外召唤

你挥手但无力举高手臂

2017.11.29. 温州

大 雪

今天节气大雪

但天空没飘下雪花

地上也不见雪粒

如果需要什么

证明这个冬天的冷意

我可以奉献

我的白色胡须

它们原本是黑色的

仅仅一夜间

昆仑山白了头

我白了下巴

2017.12。07. 温州

悼念黄帅

我知道“文革小闯将”黄帅

是在一九七三年年底

她写了一篇造反文章风靡了全国

那年我十一岁,读四年级

我就读的是一所乡村小学

全校各班级都学习了黄帅的造反文章

写得多好啊,我们学习后

还有兴致地写了篇向黄帅学习的作文

其实,黄帅写造反文章时才十三岁

但俨然成了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我还觉得,报纸上的黄帅长得很漂亮

住在首都北京更是一种无上幸福

一九七九年我考上了大学

我从报纸上得知黄帅也金榜题了名

从照片看黄帅更亭亭玉立了

我的心里还有些许莫名其妙的冲动

时间一晃过去了四十四年整

昨天传来了黄帅因患癌而病逝的消息

我不知我该说点或做点什么

我只知即便我嚎啕大哭也无济于事

安息吧,美丽又倔强的黄帅

安息吧,勇敢又悲哀的黄帅

你在这个人世间转悠了一小圈

相当于在另一世界里跑了个马拉松!

  2017.12.12  温州

冬至降临

冬至降临,哈口热气

空气里弥漫着酒精的气息

哪个酒鬼,他已失意

生活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冬至降临,冷血浸骨

低矮的屋檐下挂满了冰棱

小鬼当家,早朝喧闹

深山里有位隐者正在刎颈

冬至降临,寒潮涨停

众大仙欢呼劣币驱离良币

粮油充盈,产能过剩

转基因也没放过尘肺病人

冬至降临,情侣沉迷

身后偷拍者镜头更换频频

短镜聚焦,长镜景深

不小心捕捉到了一对蛇精

冬至降临,我依昏睡

造访梦境的人已转身离去

披风大髦,迎风飘零

不知猴年马月风雪中回归

2017.12.22  温州

勃朗宁手枪

温州最大的江叫瓯江

江底躺着一支勃朗宁手枪

这是谢灵运第五十代嫡孙

港商谢峰亲口告诉我的

手枪的主人是谢峰的爷爷

也可以说是谢峰的奶奶

谢峰的爷爷年轻的时候

是国民党温州党部书记长

无论走到哪儿,腰间上

都配戴着一支勃朗宁手枪

一九四九年的某月某天

人民解放军攻进温州城

谢峰爷爷为保命丢下老婆

跳上小轮船仓皇逃向台湾

一九五五年七月大陆肃反

谢峰奶奶私藏手枪忐忑不安

乘着一个月黑风高之夜

勃朗宁手枪被她扔入瓯江

一九八0年代两岸关系松动

退役经商成功的谢爷爷返乡

见到谢峰的奶奶第一句话

就是问询勃朗宁手枪的下落

谢奶奶带他来到望江亭渡口

指指离岸约十米远的江面——

谢峰爷爷频频竖起大拇指

瓯江的浪花鼓起热烈掌声

2017.12.26 温州

伊朗女孩

一个伊朗女孩

她只是近几天上街游行

伊朗民众中的一个

她右手高举着

自己扯下来的黑色头巾

和一身黑色衣袍

她原本多么美

美得令人惊艳和倾倒

但她的惊世之美

被黑色枷锁禁锢了几千年

我有一些担心的是

这一个伊朗女孩的举动

可能又是徒劳的

一个远在伊朗的朋友

刚刚给我发来了一段视频

短短的视频上

伊朗强悍的安全部队

正疯狂地开着军用卡车

碾压着游行人群

在尖叫并四处逃窜的人群中

但愿军用卡车没碾死

这个美丽的伊朗女孩

2017.12.31  温州

歌词八首

照 片

你把那张照片剪为两半,

一半扔回我一半撕成碎片,

再留给我一帧你远去的背影,

一半消失在红尘中,

一半褪色在记忆里。

许多追逐已半途而废,

许多追忆已是另一种情感,

许多寻寻常常的日子,

早已万花摇落风轻云淡。

可是你不知道我的心,

天生就是一间魔幻暗房。

那一张褪色的底片,

重又回到我灵魂的桌面。

那一份最初的情感,

没日没夜地在红尘中绽放。

苏小小

西泠桥畔啊叶黄云冷。

六朝南齐啊残雪点点。

十九年华啊唱同心歌。

自珍自爱啊咳血而亡。

六角攒尖顶亭下啊佳人埋香。

六角攒尖顶亭上啊渺若云烟。

十九年华啊唱同心歌。

自珍自爱啊咳血而亡。

西泠桥畔啊叶黄云冷。

六朝南齐啊残雪点点。

大 雨

天空没下大雨,

那是我在放弃。

其实我已无力选择,

大雨转换成了泪滴。

二十八年的痛点,

足够填平一座海底。

如今我必须放弃,

让泪滴瓢泼成大雨。

天空没下大雨,

唯有微风叹息。

其实谁如微风轻盈,

曾否奢望风和日丽。

二十八年如一日,

泪如雨下又有何必。

山河容颜都已改,

心有雨痕毫不足惜。

风雨交加风雨无阻,

风雨同路风雨同舟。

你我都是风中雨滴,

静静落在大地怀里。

迷 惑

灯火通明的高档小区,

绚烂在城市中心。

斑驳光影中我低头走过,

像一只驼鸟更像一头困兽。

我还路过了一座蓝色剧院,

所有剧情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独坐在公园长椅上,

湖面不肯荡漾一丝涟漪。

宽敞笔直的高速车道,

一直延伸到天际。

豪华名贵的大排量跑车,

飞驰而过喷了我一脸尾气。

我还走进了一家咖啡小店,

透明玻璃照亮了我的孤单。

我独步在人行天桥上,

异乡不肯向我张开臂膀。

我不是人生过客却无立锥之地,

我不是生活弱者却没任何快意。

我到底应当如何活着,

命运沉默灵魂迷离。

我到底应该走向何方,

大地无声天空无语。

白鳍豚

白鳍豚到底有多白,

长江的江到底有多长。

我有幸生逢你灭绝时刻,

泪水漫过了江南江北。

这不只是你的悲哀,

也不是我最后的祭奠。

在无言的永别声中,

长江消失了最后的闪电。

呜呜呜……呜呜呜……

晨曦在乌云里断裂,

两岸青山摇晃呜咽。

长江消失了最后的闪电,

谁的内心已荒芜一片。

呜呜呜……呜呜呜……

晨曦在乌云里断裂,

两岸青山摇晃呜咽。

长江水潮落又潮起,

拍打着孤单的航线。

你是我今生最重要的人呀

潮水退去的沙滩,

渔火比深海灯塔温暖。

晚风吹过的山岗,

星光比太阳余晖明亮。

在生命的旅途上,

我相遇过无数温暖目光。

在生活的弯路旁,

我穿越不了无数堵心墙。

我要告诉这个世界,

你是我今生最重要的人呀。

你的眼睛是两盏渔火,

一直温暖我到天亮。

我要告诉这个世界,

你是我今生最重要的人呀。

你的心灵是一束星光,

牵引着我生命的坚强。

你是我今生最重要的人呀,

像渔火比灯塔温暖。

你是我今生最重要的人呀,

像星光比余晖明亮。

南 昌

枪声远去,升起一面红色军旗。

落霞和秋水,舞动在音乐喷泉里。

摩天轮的飞旋,是我翻滚的思绪,

海昏侯的暮光,反射在西山山顶。

我心中美丽的她,

昨夜在地铁一二号线换乘。

我心中美丽的她,

从此永远和我成了路人。

啊,我哭之笑之笑之哭之,

我要去赣江南路,

喝一杯浓浓的蓝山咖啡。

啊,我笑之哭之哭之笑之,

我要去鄱阳湖畔,

和白鹤一起自由地高飞。

塔 川

再不去塔川,红叶就要凋谢了。

再不去塔川,群山就要黯淡了。

那飘在天际线上的晚霞,

可是你去年的红唇。

那吹过粉墙黛瓦的秋风,

可是你去年的呢喃。

再不去塔川,红叶就要凋谢了。

再不去塔川,初雪要飘下来了。

可我总是在漫长的夏天,

才能看到你的容颜。

可我总是在灼热的黄昏,

才能听见你的跫音。

从诗歌到歌词的摆渡

——写给熊国太的六个词

汪 峰

摆 渡:

寒流已至,铺天盖地。而文坛寒流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就已侵入人的骨髓。延至今日亦然,如今文坛中人都在玩,尤其是诗坛。怎么玩,大概超出了地球人的想象。

你似乎也在玩,且玩了多年,却似乎没有玩出多大的名堂。于是,你想另辟蹊径,想把诗摆渡到歌。古人眼中,诗词与歌,或歌与诗词,大致是不分家的,好诗好词可以拿来唱,从依腔传字到依字行腔,《诗经》里的雅和颂,汉乐府里的名篇,苏轼和柳永的词,大都被古人唱得稔熟。我理解你当下诗写的困境,你有不少尖锐的诗篇,但你的尖锐报刊不可能发表。在从诗到歌的摆渡中,你尝试把握诗的节奏和歌的旋律结合,尝试在歌里承继你刻意铺陈或追求的诗之意境。这是你的优势,可能也有你不曾想到的问题出现。我从你的歌词里发现,你并不想与主旋律有太多的亲近,而想写出表现纯净情感的歌,但我估计,在目前的大势下你很难实现。因此,你从诗的“怪圈”里跳出,不曾想又跳入了“歌”的陷阱。就像以前,你骨子里想把诗篇写到一定高度上去,可你做到了几分?

在故乡,我们是好兄弟;在异乡,我们是老朋友。实话实说,从诗到歌的写作,不在于你有多少才华和野心,而在于你有没有机会。说好听点,在于你能不能走出一条新路;说难听点,在于你能否八面玲珑玩出名堂。我的话可能很不中听,你就把它当耳边风吧。

困 境:

还是要回到诗歌上面来。你写诗三十多年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还能在公开报刊上看到你的一些诗作,但近几年来,报刊上很少能见着你的分行文字。

我曾打电话问你,是不是很少投稿,或是投稿了刊登不出来,你好长时间不作答。后来有一次相聚,当我再次向你提及这个问题,你说你也投稿,但投稿次数不多,一年大概三两次,能刊登出来的委实不多,还要碰到比较开明的编辑,譬如《汉诗》主编张执浩,2017年就选用了十多首诗作。我又问你,为何会如此这般,你说原因有三:一是现在新媒体多,推送速度快,诗稿大都给了诗歌微信公众号;二是诗歌里的思想倾向与报刊选稿原则有冲突,于是投稿就比较少,双方都省事;三是现在已很难写出能够感动人的文字,包括感动自己的文字,你说如果连自己也感动不了,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我知道你的苦衷,其实你早该想通,如今的诗歌报刊只刊用那些适合的“发表体”,或只选用那些四平八稳的无意义文字。我相信你早已明白其中蹊跷,它是被一种比诗歌更强大而又无形的力量嵌制着。你是一个很有新闻敏感力的人,这点不用我多说,你我都理解。我只是有些替你可惜,现在的你,成了一个不发表诗歌的诗人。

拐 弯:

两三年前吧,你的诗风开始了突变,变得短小,变得凝重,变得有骨感,甚至有些“刺眼”。两年前,你的《阿克苏的白棉》《秋声赋》《麦园》《龟峰风景区》,还有《探花别传》《曼彻斯特》《书生之死》,等等,长的也只有十几行,短的只有几行。诗歌结构或表现形式的变化,似乎给你带来了呈现瞬间诗意的机会,也提供了切入生活本质的便利。

这是一种难度写作,把诗歌写长易,把诗写短难。你似乎更注重精心选择意象,注重意象的象征意义,你不想直接对龃龉的现实描摹或抒情,只想切开现实的皮肤,直至见到鲜血汩汩地滴下。2017年这一年,你的诗作有长有短,长的是激情应景,短的仍是精心选择意象,含蓄地直击或尖锐地批判。这也难怪,你的诗歌很难见诸于报刊。作为你的朋友,我也理解你的诗风突变。难能可贵的是,在2017年这一年里,你还是有好诗问世的,《忏悔曲》既是写给自己的挽歌,也是写给这个时代的挽歌,还有那些赠友诗,与大海有关的诗,写候鸟的诗,如果从你个人创作史的角度看,已不仅仅是某个事件的记录,而是你的良知在发酵,它们属于良心之作。遗憾的是,你的这些诗歌并未引起更多的人关注,无论是固化僵硬的官方诗坛,还是民间的诗歌狂徒。

价 值:

一个诗人的所写,定是他的心灵史和精神史的呈现和折射。你有意拒绝再写“发表体”,表明你的个人诗写已进入一个自觉阶段,甚至已进入一个自由阶段。

坦率地说,以历史的眼光看,诗人如果不敢或不能写时代之疼痛,人性之美丑和社会纹理与真相,创作或发表再多,也是对读者的一种失责,一种蒙蔽,甚至是一种玷污。而从表面看上去,诗歌到底还是一种无用之用,写与不写虽然有时不一样,但在价值紊乱与颠倒或好坏是非不分的年代,写与不写又是一样的。我问过你,你都写了几十年了,对这个问题怎么看?你很坦诚:说到底,写好了就是有意义的,写不好或者写得差,则是无意义的。中国古典诗词,多数都是在几百年之后才被人们有“意义”或“有用”的一面。你还认为,目前诗坛上百分之九十九的诗写者的写作都是无价值或无意义的,而剩下百分之一的诗人,其所写的作品又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比例是废品——谁能记取李金发《里昂车中》、卞之琳《断章》之外其它的诗作吗?又能记住多少林莽的诗、伊蕾的诗、王小妮和陈东东的诗呢?你进而再阐释:写那些无意义或无用的文字,浅层看可以“按摩”或慰藉一下自己的视线,深层看是一种精神自慰甚至是精神存有缺陷的反映,用来打发无聊的时光未尝不可,但要写出有价值的诗文本以填充诗歌史则是一种妄想。

其实,我和你的交谈内容,也可能是无意义的,至少是无用的。价值(观)只有在被多数人接受的情况下才有用。不是吗?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男的既要被女的内心接受,又要被女的家人接受和民政局的同意,否则能爱到手吗?连偷情也不成!

悬 崖:

无论是官方或民间,国内诗坛依然热闹得很。而这个似乎已与你毫不相干。然而,诗歌是人的精神在舞蹈,更多时候还要戴着镣铐在舞蹈。

可是,我们能看到的常常又是这样一种景象:汹涌的人群中,似乎太缺乏真正的清醒者和劲舞者,更多的只是急功近利的蜂涌者和趋众者。我再说重一点,如今的人们,精神的火焰已开始渐渐熄灭,更多的只是苟活着的“精致的利益主义者”,甚或只是一具具行尸走肉……你能想象出这一画面吗,反正我能够想象。我不反对诗人书写个人的小情小调,但要写得独特和“独有”,只是无病呻吟而无生命深刻体验的文字如同“排泄物”。而你又是站在哪一处想象呢,我认为,你已站在了悬崖边上,我是说,你的诗写已站在了自己设置的悬崖边上。我预测,你是有风险的,我在替你担心。我知道,所有在艺术创作上能开辟新路的人,都要承担较高的风险系数。而我的担心,不是你在社会学意义上的风险,就是诗歌艺术探索所含有的风险,包括最终的失败。

现在,我似乎已看到了,你就是一个行走在诗歌艺术悬崖边上的孤独者,一不留心你就要掉下去。你会掉下去吗?当你真的掉下去,我想象你就是风中飘过的一条黑影,或是一汪水面上消失的一个水泡。我会为你难过,为你曾经勃发过的一颗诗歌之心。

区 别:

深冬来了,茫茫雪地正在向远处铺展。生活的悬崖边,也有了更多的积雪。这积雪堆积在心上,就是黑色的块垒。大地上的树叶也开始纷纷掉落,少量枯枝也在急速下坠。乌鸦和鸫鸟,同时纷飞。乌鸦的数量更多,多到几乎要遮蔽整个天空。

鸫鸟其实可能是不存在的,只是我的一种想象,用来衬托乌鸦的宠大和气势。在这样有些冷寂而又震憾的时空里,我没有看到充满生机的色彩,也没有听到悦耳的声音。我将会逐渐忽略一切,逐渐忽略和生活有关的一切,自然包括诗歌和诗人。这不是我有多清高,也不是我有多傲慢。面对一切尘嚣,我也需要宁静,需要用宁静来抚慰自己的心灵。因为,即便我想倾听,我也只想听到鸫鸟飞过的声音,而不想听到乌鸦呼啸而过的喧嚣。我知道鸫鸟终究是不存在的,但人的呼吸还在,生命的气息还在。积雪就是生命的隐喻,悬崖就是生命的状态。

而你从诗歌到歌词的摆渡,或能够将你渡到彼岸,但迈上彼岸之后,又能怎么样呢。在流逝着的时空里,谁的生命都是悬崖边吹过的一缕冷风,闪过的一道夕光。我这样悲观,对你也如此观之,请你别介意。远握!

二0一八年一月二十日  西昌

汪峰:1965年12月生于江西铅山石溪。诗、散文、评论、摄影四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参加《诗刊》十二届“青春诗会”,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第二届“滕王阁”特聘作家。有诗文发表于《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报月刊》《诗选刊》等专业刊物。诗作曾入选《江西九十年代作品选》《江西六十年文学精选》《21世纪江西诗歌精选》《2003年中国年度最佳诗歌》《2003年中国年度精短诗选》《2004年散文诗精选》《有您相伴:致2008·汶川》《东方之星:青年桂冠诗人诗选》《百年中国新诗流派作品金库》《现场:网络先锋诗歌风暴》《世界当代经典诗选》《打破新天:当代中国诗歌英译集》等选集。江西省第三届、第五届谷雨文学奖获得者。出版有诗集《写在宗谱上》,与人合集《江西九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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