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沾益是今云南曲靖市沾益区,自元世祖至元十三年(1276年)设立沾益州以来,距今740余年。关于“沾益”地名的由来或无从说起,或臆想揣测为“利益均沾”。文章通过汉彝文献梳理、比较研究以及沾益州历史沿革稽考,结合田野调查和历史地理学等进行综合分析,试图解释沾益与阿着底、沾益与濮吐珠液、沾益与交水的关系,以及沾益地名的由来等问题。作者简介:陶波(1987—),男,云南曲靖人,副研究员,研究方向:民族文化与民俗研究。刊于《红河学院学报》2020年第4期。
一、沾益地名考释文献综述
沾益,今云南曲靖市沾益区。关于沾益地名来源目前主要有“利益均沾说”“沾沾俄格说”。沾益地名稽考可查的最早资料为《曲靖市志》收录的王树五《曲靖、沾益名称考释》,即对“沾益”如此记述:据民国9年(1920年)《沾益县劝学所查送地志资料》载:“沾益之名,始于元。按《县志》:元世祖至元十三年(1276年)丙子立云南行中书省,设曲靖路总管府,置沾益州,沾益之名始此。”关于“沾益”县名之取义,民国23年(1934年)《宣威县志稿》卷二舆地志载:“设宣(威)以前之乌(撒)沾(益)”条曰:“……沾益土州,亦划出一线官道,置千户所,以属之卫。其日后三所者,按之《明史》各卫千户所有所谓前前所、后后所者,乌撒后方辽阔,又益以沾益领土,使别为一千户治所。仍统于乌,顺序数之,当得斯称也。普垢
归顺,元世祖即以其地封之,而改同州县之制,命目沾益,意盖从宽处理,使得均沾利益也。”《云南省各县疆域资料》亦曰:“普垢
归顺元世祖,即以其地封之,而改同州县之制,命日:沾益。意盖从宽处理,使沾朝廷之益也。入明,省并所领三县。而以流官知州分其权,以卫所官兵压其境。清世宗时,鄂尔泰奏言改地归流。”解放前,沾益县衙门里有副对联,文曰:“沾圣世之洪恩升民共乐,益生民以骏德雅化同登。”这也算是对其县名含义的一种注解。又说沾益、宣威、平彝一带因山大、坡陡、石头多、雨水少,昔为贫寒之地。据《沾益州志》载:“沾益山脉纵横,平原较少,谷宜晚稻,温度较低,春初多风。”又云:“四季无寒暑,一雨变成冬。”往日人口稀少,开发较晚,比较荒凉,传说,广大州民盼望雨水充沛,风调雨顺,有个好的丰收年成,改善生活利益,因此,取了个吉祥的名字——霑益。1954年汉字改革,始改“霑益”为“沾益”。[1]
另有郝正治《沾益建制沿革考》一文中详细介绍了沾益建制沿革,如:至元十三年(1276年)立云南行省置沾益州(沾益名始此,取均沾利益之意),领交水(今沾益)、石梁(今宣威)、罗山(今富源)三县。[2]王树五和郝正治文中提到的“盖从宽处理,使得均沾朝廷之益也”“取均沾利益之意”,为沾益得名的缘由。这种解释和说法代表大多数学者的观点和看法。针对这种说法,唐似亮在其著作《劳务局长陈家顺》有质疑。他提出:“沾益”两个字的含义是什么?可能从来没有人认真梳理过。笔者偶然在贵州彝族历史文化研究者李卿的《大方普底中寨彝族陈氏与水西安氏的历史关系辨析》一文发现其引《西南彝志》曰:“沾沾俄格,是阿佐赤家的地方,是白彝人。彝语称为阿着底,汉语称为沾益府。”“麻纳姆古格家,阿洞,汉语称为沾益府。”如果此说成立,那么沾益就是“沾沾俄格”的“沾”与“白彝”的“彝”的合写。当时朝廷将彝族称为“夷”,作为朝廷的地方官署名,当然不能再那么写,就取了一个谐音字“益”,组成了这个新地名。或许还有别的什么说法,比如说改设这个州,是沾了皇恩浩荡的益。[3]我们结合汉文文献、彝文文献进行梳理,深入实地对曲靖、沾益、宣威、威宁等地进行田野调研,在梳理元明清沾益州建制历史问题和新中国建立后行政区划变更问题后,运用民族学、历史地理学、语言学等学科知识对沾益地名来源进行考释。
二、沾益建制沿革考
沾益区位于云南省东北部,是珠江发源地,自古有“入滇锁钥”“入滇门户”“入滇第一州”之称。沾益区国土面积为2910平方千米,下辖4街道2镇5乡,区政府驻地西平街道。自元代设置沾益州以来,沾益作为行政区划和地名, 随着历史的发展和行政区划的变更。清代《沾益州志》详细记录了元代至清代的情况:元世祖至元十三年(1276年)丙子立云南行中书省设曲靖路总管府置沾益州(沾益之名始此),领交水、石梁、罗山三县(交水即今州治),二十八年(1291年)辛卯设曲靖等处宣慰司管军民万户府。顺帝元统三年(1335年)裁州所属交水三县,并归巡检司。明太祖洪武十四年(1831年)辛酉征南将军傅友德等征云南改曲靖宣慰司为曲靖军民府沾隶乌,十五年(1832年)壬戌建沾益州城(今为宣威)。成祖永乐二年(1404年)甲申易州城以石。世宗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丙午设沾平守备,二十八年(1823年)己酉设沾益州儒学,神宗万历十六年(1588年)戊子以临元参将兼治沾平守备事,天启三年(1623年)癸亥城交水徙平彝右所官兵戍之,五年(1625年)乙丑移沾益州治于交水。本朝世祖顺治元年(1644年)甲申(时云南未隶版图,特书之大一统也)至十六年(1659年)己亥正月,世祖安边境寇,大将军信郡王铎尼等率师平滇,定沾益州治于交水,土官安民投诚,仍世其职,十七年(1660年)庚子设彝沾营游击驻沾益旧城。世宗雍正元年(1723年)癸卯五年丁未,裁土知州以其地置宣威州,与沾益分隶之。(清雍正四年丙午总督鄂尔泰参,革沾益州土知州安于蕃改置宣威州,设官治之。安民与乌撒同族,皆火济之后,安效良二子其爵袭乌撒土府其禄袭沾益州土州于蕃其禄后也。)[4]33-35新中国成立后,沾益行政区划历经调整,具体情况是:1958年8月,沾益、曲靖两县合并为曲靖县,县人民政府驻沾益。1965年8月,沾益、曲靖分为两县。1983年8月合并曲靖、沾益两县为县级曲靖市。1997年5月6日,撤销曲靖地区和县级曲靖市,设地级曲靖市,原曲靖市分为麒麟区和沾益县。2014年4月1日,经国务院批复,同意撤销沾益县,设立曲靖市沾益区。《沾益州志》的记载和新中国建立后行政区划变更的梳理,我们基本上厘清了“沾益州历史沿革”“沾益原住民情况”。元世祖至元十三年(1276年)立云南行中书省设曲靖路总管府置沾益州,沾益地名由此而载入史册记载。当时沾益州州城驻今宣威,领交水、石梁、罗山三县。明末乌蒙山区“奢安之乱”,沾益州也受到重创,在《徐霞客游记》和闵洪学《抚滇奏草》有相关记载,明天启五年(1625年),移沾益州州治于交水,也就是今天的沾益县所在地。清雍正五年(1727年)裁土知州,以其地置宣威州,与沾益分隶之,从此形成沾益、宣威并立的局势,一直保持至今。关于“沾益原住民情况”,《沾益州志》如是记载“安民与乌撒同族,皆火济之后”,这清楚说明沾益州之民众与乌撒同族,均为彝族,同为三国时代南中少数民族首领火济之后。另外“安效良二子其爵袭乌撒土府其禄袭沾益州土州于蕃其禄后也”与历史上的“沾益绝也乌撒继,乌撒绝也沾益继”的说法相印证。自元代建沾益州以来,沾益州范围包括今宣威、沾益、富源三地,州城驻今宣威。自明天启之后,沾益州驻地由今宣威迁移到今沾益;直到清雍正五年(1727年)沾益州析出宣威州,分而治理。这一期间,沾益与宣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考据不实,在相关研究中会出现误判情况。新中国建立后曲靖、沾益或合并,或分开,组建了曲靖县和县级曲靖市,县人民政府驻地在今沾益,对外称是曲靖县或曲靖市,这一时期沾益与曲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不结合实际行政区划详细考据,研究中同样会出现误解和误读现象。“沾益”所居住的原住民为彝族,那么沾益地名的由来也应该和彝族及其文化密切相关了。沾益与乌撒同族,在考释沾益地名和文化过程中我们应该立足历史文献和沾益地方文化,再充分借鉴和参考乌撒彝族文化,兼顾滇东彝族文化与云南移民边地文化,进行解读和阐释,而不是随意臆想和揣测。
三、沾益地名考释
沾益地名考释需要重点解决以下三个问题:一是沾益与“阿着底”的关系;二是沾益与濮吐珠液的关系;三是沾益与交水的关系。
(一)沾益与阿着底
在撒尼人阿着底地方,阿着底的上边,
有三块地无人种,三所房子无人烟。
那三块地留给谁种?要留给相好的人种。
那三所房子留给谁住?要留给相好的人住。
没吃过的水有三塘,塘水清又亮;
三塘水留给谁吃?要留给相好的人吃。
没人绕过的树有三丛,树丛绿茸茸;
三丛树留给谁绕?要留给相好的人绕。
格路日明夫妻俩,绕过树丛穿过塘,
种着山地住着房,就在这里安家了。
格路日明家,花开蜜蜂来;
嗡嗡的叫嚷,忙着把蜜采。
院子里的树长得直挺挺,生下儿子像青松。
场子里的树长得香悠悠,生下姑娘如桂花。
阿着底的下面,住着热布巴拉家,
这家人良心不正,蚂蚁都不敢进他的门。
热布巴拉家,有势有钱财,
就是花开蜂不来,有蜜蜂不采。
场子里的树长得格杈杈,生下个儿子长不高大,
他叫阿支,阿支就是他,他像猴子,猴子也像他。
“阿着底”文本注释如下:撒尼人是彝族中的一个支系,主要居住在云南省路南(石林)县圭山区,有自己的文字和语言。“阿着底”据说即现在的大理县。(彝族)撒尼人据传说原住大理,后迁昆明碧鸡关,因反抗租佃压迫失败,才迁到路南(石林)圭山区。[5]随着《阿诗玛》研究的开展和深入,很多学者开始关注“阿着底”,“阿着底”在哪里?我们目前收集到的相关研究成果有:段尔煜、黄建明《〈阿诗玛〉中的地名、人名评考》、傅光宇《阿诗玛的故乡阿着底究竟在哪里?》、王继超、王明贵《〈阿诗玛〉中的若干典故考释》、昂自明《“阿着底”新考》和杨绍军《叙事长诗〈阿诗玛〉重要争论问题研究综述》等。段尔煜、黄建明《〈阿诗玛〉中的地名、人名评考》一文,认为“阿着底”在曲靖一带。如:《阿诗玛》中“阿着底”和附近的地名时隐时现地反映出“阿着底”就在曲靖一带,这一情况与彝族历史的沧桑变迁是相吻合的,所以我们确信《阿诗玛》里所说的“阿着底”不在大理,而在今之曲靖。《阿诗玛》这一著名的叙事长诗产生的源头在乌蒙山一带。[6]段尔煜、黄建明两位学者认为《阿诗玛》中所说的“阿着底”在今曲靖一带。《阿诗玛》这一著名叙事长诗产生的源头在乌蒙山一带。这给我们寻找“阿着底”指出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傅光宇《阿诗玛的故乡阿着底究竟在哪里?》一文,明确提出“阿着底”以沾益为中心。据彝文古籍可以考证出:“阿着底”是以沾益为中心的一个大坝子,为白彝阿佐赤部辖地。阿佐赤部亦称“赤家”,系以人名作宗支名称。阿佐赤亦作“阿仲赤”,简称“阿佐”,异写为“阿仲”“阿着”。“阿着底”之得名实来源于居住此地之彝族一支先祖之名。[7]傅光宇认为,“阿着底”是以沾益为中心的一个大坝子,为白彝阿佐赤部辖地。这点非常明确,但是却忽视了“沾益”这一行政区划的变更和调整。元代设沾益州,州府设宣威,管辖今宣威、沾益、富源三大区域,明天启年间因为奢安之乱,沾益州土官驻今宣威,流官驻今沾益。清雍正五年(1727年),析沾益州高坡顶以北威宁州可渡河以南设宣威州。所以在“阿佐赤”部时期,居住的中心应该是在今宣威坝子,宣威坝子才是真正的“阿着底”。王继超、王明贵《〈阿诗玛〉中的若干典故考释》一文,认为“阿着底”即是沾益和曲靖大坝子。阿着君长乌君率部离开威宁草海,跨过可渡河,活动于今云南宣威一带,若干代后,据有沾益与曲靖坝子,魏晋至隋时,在度称雄,建号称沾扎卧勾的部政权,成为彝族中尚白部分六大支的盟主,今沾益与曲靖两地名实与阿着部相关。沾益,应系彝语“沾扎卧勾益斗”的缩写,即“沾扎卧勾部所居”之意。彝文文献《策尼勾则》载:沾扎卧勾部,就是阿着仇,住在彝地阿着底内,彝语说的阿着底,汉化说的沾益曲靖地。《阿诗玛》中说的阿着底(地)即是沾益和曲靖大坝子,是毋庸置疑的,这一点,在贵州彝族中,50岁以上使用彝语的人都还知道。[8]王继超、王明贵两位学者说的代表贵州彝族对“阿着底”的普遍认识。贵州彝族,尤其是黔西北彝族与沾益州同族同源,同为乌蒙文化范围。乌撒与沾益互为依托,“沾益绝而乌撒继,乌撒绝而沾益继。”今宣威曾设立“乌撒后卫”,足见沾益与乌撒关系之特殊。另外为什么贵州彝族认为“阿着底”即是沾益和曲靖大坝子。有两种解释:第一,新中国建立后行政区划变更,沾益和曲靖合并为曲靖县或县级曲靖市,对外称只有曲靖县或曲靖市,另外今沾益、曲靖坝子连在一起,统称曲沾坝子;第二,彝族先民对曲部、靖部生活地方的历史记忆。曲部、靖部位于今昭通境内,有昭通、鲁甸两大坝子。在《阿尼阿景家族发展史》有如下记载,可以解释贵州彝族认为“阿着底”为“沾益和曲靖大坝子”:地名随人走,阿着仇部到今占溢、曲靖后,把“曲”与“靖”带到新住地,而合称为“曲靖”。阿着仇迁到了南方,最晚约在秦末汉初。阿着仇的迁徙,从今云南省昭通、贵州省威宁中水,经今威宁草海停留,又在威宁县金钟镇夸都一带停留,然后渡可渡河(北盘江上游),经云南宣威的市漟、杨柳,过直诺谷姆(今云南宣威市所在地)、炎方,到沾益,最后到了曲靖。沾益,彝语古名作“占扎甸凯”。 [9]另外,昂自明《“阿着底”新考》一文中也认可了“阿着底”在曲靖、沾益一带的观点。文章有如下记载:第一,《阿诗玛》中的“阿着底”就在曲靖、沾益一带;第二,“阿着底”这一地名存在于彝区许多地方;第三,撒尼人记忆传承中“阿着底”的多处指向与撒尼人多头来源有关。[10]昂自明文章中非常值得注意的是,他提到:古沾益在今宣威境内。阿佐赤部首领无疑应住在今宣威境内,而其地望应为宣威、沾益、曲靖一带和周边一些地区。他还结合现存地名考据沾益彝语地名“播乐”。但是考据没有深入,细节没有深挖,错过一些问题。“阿着底”与沾益是什么关系呢?结合元明清和新中国建立后行政区划变更情况,我们分析如下:第一,“阿着底”的来源于阿佐赤部息息相关,因为阿佐赤部居住于此,得以“阿着底”命名;第二,“阿着底”是以沾益州为中心区域,即今宣威、沾益、富源这一区域。第三,由于历史原因造成行政区划的变更,造成了“阿着底”地名指称何地的误解。彝族大多历史记忆和口传“阿着底”就是沾益,这一点黔西北威宁、水城、赫章等地老辈人都知道,但是沾益从指称一个区域(石梁、罗山、交水三地)到行政中心驻地(今宣威、沾益),在不断调整和变更,所以出现了后来的误解、误读、误判。贵州彝文文献中“阿着底”的“着”通常会用三个意思不一样,但读音一样的字来书写。写法如有
,对于这三个字的解释如下:第一种理解为中间的大坝子;第二种理解为笔直开阔的大坝子;第三种为山冲,或山沟沟里的坝子。第一种中间的大坝子如何理解呢?从地理位置来看,乌蒙山区是云南乃至东南亚与内陆的交通、文化大通道,秦修五尺道,交通、文化交流源远流长。从滇东、黔西北来看,威宁坝子、宣威坝子、曲沾坝子三个坝子顺序排列,宣威坝子刚好是中间的坝子,另外威宁、宣威、沾益都属于彝族乌撒势力范围,这也可以解释“阿着底”为中间的坝子之说法。第二种理解几乎覆盖云南、贵州所有彝族地区,“阿着底”成为对坝子的一种泛称。第三种理解原因有二:一是“阿着底”成为泛称,山冲里面的小坝子,坪地都可以称呼;二是彝文书写的不规范,不同人用字习惯不一样,同音替代情况比较常见。就元明清三代史料来看,元代曲沾坝子水患严重,曲沾坝子东北部交水海子汪洋一片,南盘江、白石江、潇湘河等贯穿其中,基本上不适应彝族的生活和游牧,曲沾坝子的开发主要是明清两代移民屯垦的成果。反而宣威坝子属于高原半山区坝子,坝子周边台地和坡地较多,坝子水草丰美,非常适宜居住和放牧,因此成为彝族先民记忆中的“阿着底”。
整体分析来看,“阿着底”是以今宣威为中心,包括沾益、富源等南北盘江源头的区域,这一区域是云贵高原和乌蒙山的腹地,属于彝族乌撒势力范围,是乌蒙山区彝族文化的核心区,是六祖分支后布、默两支最早居住的地方。这也印证了毕志光《试论〈阿诗玛〉中的地名词释义》:“不走也得走,你就要走了,过了打鼓岩,就到阿着底,尼米阿着底,是个好地方,我们的祖先,煮肉一大锅,吹打在你前,先生的先走,后生的后来……最后祝死人到,南米阿着底去,那是个好地方,祖先都在那里。”说明彝族撒尼人虽生不在阿着底,但死后灵魂要送到阿着底。[11]
(二)彝文文献“阿着底”与沾益
《彝文〈指路经〉译集》:“云南路南(今石林)篇”[13]《阿诗玛》中的彝文书写与《彝文〈指路经〉译集》“云南路南(今石林)篇”中彝文书写不一致,这是彝文书写不规范造成的,另外“阿着底”发音也不一样“云南路南(今石林)篇”里面读作“阿着且”,并且直接将“阿着且”翻译为“曲靖村”。此书出版于1993年,相关翻译整理是在1993年之前完成的,当时曲靖和沾益合并为曲靖县级市,对外只有曲靖市,沾益地名几乎不用,所以我们大胆推测,翻译者是基于这个原因直接将“阿着且”翻译为“曲靖村”。札札地:地名,今云南曲靖连沾益坝子一带。《彝文识字课本》:[16]贵州彝文文献记载与彝族传统认识都认为“阿着底”就是沾益。另外贵州彝文的发音可与汉文文献记载印证。《景泰云南图经志书校注》:沾益州,建制沿革。蛮名滞那甸。沾扎甸果、扎札地、扎扎俄格与“滞那甸”音近,这应该是汉语记彝音的误差所导致。
(三)沾益与濮吐珠液
沾益,也写作霑溢、霑益。沾益两个字和水息息相关,而在沾益州境内流淌有南盘江、北盘江、牛栏江等河流,沾益之名的解读和阐释离不开境内的河流,尤其是南盘江和北盘江两条河流。沾益州,在本路(曲靖路)之东北,据南盘江、北盘江之间。唐初置州,天宝末,没于蛮,为僰、剌二种所居。后磨弥部夺之。元初其孙普垢内附。宪宗七年,以本部隶曲靖磨弥万户府。至元十三年,改沾益州。领三县。[17]沾益州,建制沿革。蛮名滞那甸,又云末迷部,一名锄弥。元立万户,后改为沾益州,领石梁、罗山、交水三县。今洪武间,因民稀少,先后革其县,以并于州。盘江。有二水:一曰盘裒,蛮云男水,即今之北盘江,由州之北流过可渡,至普定;一曰盘绛,蛮云妇水,即今之南盘江,由州之南流过交水,至弥勒。二水复合,入平伐横山寨下,经广西静江,似入于海。[18]沾益州据南盘江、北盘江之间,是南北盘江的发源地。当地少数民族世居于此,对此地山川、地形熟知于心,世代传承。濮吐珠液:指贵州境北盘江,彝族德布氏的一个支系,住盘江流域普安一带,彝始称“濮吐珠液家”。[19]慕俄勾城呢,阿哲君居住。纪俄勾大城,俄索君居住。古苦勾大城,笃采君居住。濮吐珠液城,阿旺君居住。洛勾城里呢,扯勒君居住。尼索大城呢,叙纪君居住,说的是这样。《中国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资料丛刊》(第80卷)载:《西南彝志》又记述:布、默二幼子,实液中部居。布祖慕克克的七世孙阿德布,默祖慕齐齐的十一世孙默德施,都曾称雄于世,所以他们以后分别称为“德布氏”和“德施氏”。德布氏最早分布地是在今云南宣威,其后分支到贵州威宁,称“纪俄格”家,另有一支分到安顺的,称“冷冷格”家,还有分支到北盘江上游的,称“濮吐珠液”家。[21]居住于乌蒙山区彝族先民把白彝居住的北盘江上游及其源头区域称为“濮吐珠液”,居住于此的彝族家支叫做“濮吐珠液家”。虽然今天珠江源头明确于曲靖市沾益县炎方乡马雄山东麓,但是自古以来对珠江上游南北盘江源头的争辩一直持续,直至今天还有质疑。总体来说有八种观点,其中林瀚在《珠江源三说考辨——兼谈珠江源的探索和定源》一文中总结出七种提法,具体情况如下:珠江源水源点的七种提法。第一种是《大明一统志》认为,水源起点在云南富源附近的“火烧铺、明月所”。明末大地理学家徐霞客根据《一统志》记载,专程到火烧铺、明月所考察核实。第二种是《徐霞客游记·盘江考》提出,水源点在沾益州炎方驿附近。第三种是花山或花山之东为水源点说法。第四种是花山洞为水源起点说法。第五种是交水为水源起点的说法。第六种是刘麦地伏流为水源点的说法。第七是目前一般和公认的马雄山南麓为水源起点的说法。[22]最后一种说法见梁晓强《珠江寻源的历史与现实》一文,他认为:南盘江有两源头,东源为来自马雄山的花山河,西源为来自狮子山的竹鸡河;狮子山为珠江、金沙江水系的分水岭。[23]珠江源头区域属于喀斯特地质地貌,暗流和溶洞众多,要想厘清源头,困难重重。白彝阿佐赤部世代居住于此,民众对此地山形地貌了如指掌,世代传承,并把这一区域称为“珠液”,汉语意思为水的源头或水的发源地,即今南北盘江发源地。外人因其阿佐赤为白彝,便称呼这一区域为“濮吐珠液”,后来简写为“珠液”,汉语记载为“沾益”。濮吐珠液,从字面理解为白彝地区水的发源地。“濮吐”是“白彝”,“珠液”是水的源头。结合沾益州建制、明代《一统志》记载以及《徐霞客游记·盘江考》相关记述证明,元代沾益州范围是南盘江、北盘江的源头,这一区域主要居住着阿佐赤白彝家支,因此沾益名字之由来与原住民对这一区域的称呼息息相关。
(四)沾益与交水
今沾益县驻地,元、明两代称交水,清雍正五年(1772年)后,沾益州析出宣威州后,两地分而治之,沾益州驻地在交水,至此之后,沾益地名逐渐替代交水。沾益州县名:交水、石梁、罗山。沿革:蛮名默迷。交水曰易陬笼。[24](初八)十里抵交水,入南门,由沾益州署前抵东门。投就邸龚起潜家,见其门闭,异之,叩而方知演剧于内。余以足泥衣垢,不乐观,亟入其后楼而憩焉。沾益惟土司居州治,而知州之署则在交水。[25]交水废县。州南百三十里。其先摩弥部酋蒙提居此,名易陬笼,后为大理国高护军所夺。至元十三年立为交水县,属沾益州。明朝永乐初废,今为交水村。天启三年(1623年)州陷于贼,四年收复,筑交水城,为控御之处。[26]明朝天启年间沾益土妇设(奢)科与东川土酋禄千钟叛乱,焚劫沾益州、倘塘、炎方、松林、交水、白水等六站铺,后乌撒土司安效良率兵入沾益,军民降附,奔逃势甚,流官知州及所千户都弃城而逃,向南逃避于交水,自此沾益州形成土官居州衙(今宣威),流官治交水(今沾益)的局面。直到清雍正五年(1727年),沾益州析出宣威州,两地分而治之,才割断两地关系,出现今沾益和宣威的格局。交水曰“易陬笼”,为彝语称谓,“易”可解释为水;“陬”为“着”的变音,可解释为平坝、平地;“笼”为“罗”的音变,可解释为城。综合来看,“易陬笼”是水边平坝处建的城。今沾益位于南盘江边,盘江两岸良田万顷,与这个解释非常吻合。交水之说又如何解释,交水得名于交河,沾益八景之一“交河夜月”。《沾益州志》记载:“交河源出花山硐,至梅家闸下会腊溪水,每月夜金波荡漾,天在水中,州人以为八景之一曰交河夜月。”
四、结语
通过彝、汉文献梳理和考据,彝文叙事长诗《阿诗玛》中面提到的“阿着底”应该是今宣威坝子。随着社会的发展,“阿着底”已经由专有名词变为普遍称谓了,对于比较大的、开阔的坝子,彝族都统称为“阿着底”,“阿着底”成为泛称。沾益得名,源自彝语濮吐珠液,意思是白彝地水的源头。这个源头即今天南盘江、北盘江的源头。1985年8月17日,珠江水委和云南、贵州、广西、广东及曲靖市等领导、水利工程技术人员及当地群众上千人,在马雄山下的刘麦地伏流口,举行了隆重的珠江源立碑仪式,确立珠江源头在沾益。珠江源头为南盘江、北盘江的发源地,源头的确立,再次确认了沾益这一地名,沾益这一地名名副其实成为水的源头。[1]曲靖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曲靖市志[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904-906.[2]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云南省沾益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沾益县文史资料:第1辑[Z].1998:28-35.[3]唐似亮.劳务局长陈家顺[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68.[4]李景贤,等.沾益州志[M].台北:台湾成文出版社,1967:33-35,26.[5]黄铁,杨知勇,刘绮,公刘.阿诗玛[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54:4-7.[6]段尔煜,黄建明.阿诗玛中的地名、人名评考[J].山茶,1988(3):54-58.[7]傅光宇.阿诗玛的故乡阿着底究竟在哪里?[J].山茶,1989(3):29-32.[8]王继超,王明贵.阿诗玛中的若干典故考释[C]//赵德光.阿诗玛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6:224-232.[9]安明凤,王继超,王明贵.阿尼阿景家族发展史[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3:30.[10]昂自明.“阿着底”新考[J].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5):212-217.[11]毕志光.试论阿诗玛中的地名词释义[C]//赵德光.阿诗玛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6:209.[12]中国社会科学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阿诗玛[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5:9.[13]果吉·宁哈,岭福祥.彝文指路经译集[M].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3:31.[14]田明才.支嘎阿鲁传[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06:76.[15]禄智忠,禄炳忠.哪哩传奇[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11:200.[16]贵州省民族事务委员会语文办公室.彝文识字课本[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1984:24-25.[17]宋濂,等.元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6:1468.[18]陈文.景泰云南图经志书校注[M].李春龙,刘景毛,校注.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2:124-126.[19]贵州民族研究所.西南彝志选[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2:133-149.[20]王子尧,刘金才.彝汉文辑夜郎史传秘本:彝、汉[M].贵阳:贵州大学出版社,2012:405-406.[21]国家民委民族问题五种丛书编委会.中国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资料丛刊:第80卷[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580-581.[22]林瀚.珠江源三说考辨——兼谈珠江源的探索和定源[C]//曲靖市志.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906-911.[23]梁晓强.珠江寻源的历史与现实[J].曲靖师范学院学报,2012(2):68-72.[24]刘应李.大元混一方与胜览:上下[M].詹有谅,改编,郭声波,整理.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3:468.[25]徐宏祖.徐霞客游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247-248.[26]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M].贺次君,施和金,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5:5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