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林:天地一人齐白石(连载2)
天地一人齐白石(连载2)
刘晓林
(二)勤奋
白石老人的勤奋在整个世界美术史上已然罕见,他的勤奋可以与苏东坡、达芬奇、毕加索、李叔同等人同列。据说老人一生画了3万多张画,当然也有人称此数字有些夸大。我想,即使2万张作品也是令人惊叹的。除了画画以外,齐璜一生到底创作了多少书法、诗词、篆刻?老人似乎对“信手一挥”颇为偏好,事实上他确实在为了艺术“绞尽脑汁”,只不过通过天才齐白石的手与笔传出了自然与天真而已。也就是说,象齐白石这样的“信手一挥”实在是艺术家在对自己的“胸中丘壑”酝酿许久后谨慎落纸的结果。若此的数万张作品需要耗费一个人的多少心血?若此的数万张作品哪是寻常涂鸦之作可以作比的? 时下的所谓艺术家穷其终年会留下多少作品可观呢?几千幅的已属高产,几百幅的已经不错,几十幅的大有人在。
我常这样想:是大多数“艺术家”的作品太优秀从而导致求者众吗?还是大多数“艺术家”懒得出奇没有创作几幅作品却不又肯舍弃艺术家的荣誉称号?许许多多的艺术家在为了凑够一个展览的作品而“努力”着,这可以理解——前提是不要动辄以艺术家自居,要么会让天堂中的白石老人自然而然地拈断自己的胡须、自然而然地说:人人都是艺术家了!艺术家濒临灭绝了!至此我又想到了另一勤奋的天才艺术家张大千:张氏的28条屏在加拿大被发现了!如果属实,我们不来计算此件作品的价值有多大,它再一次使得自称艺术家的“艺术家”们的“伪勤奋”相形见绌!
对于艺术而言,勤奋较其他(行业)更为重要。在艺术上十分讲究心手相应,如何才能做到?即使是天纵之才,对万物感悟再深终需要做出或虚或实的“形体再现”;而“形体再现”势必会牵扯到心手相应的问题,艺术家思之于心而发之于手,豪颖之下以绝神采有无。心手做到合一是难之又难的事情,其间艺术家自身的勤奋是磨合心手距离的必须途径。在这一点上,齐白石堪成楷模。
对老人的勤奋留有这样的文字记录:“一生绘画从未停笔,中间歇十天不画,仅有两次:一次是慈母过世悲伤不能自拔;另一次是身染重病不能自持。”在他的《往事示儿辈》一诗中描述了自己当年学习的情形:“挂书无角宿缘迟,廿七年华始有师。灯盏无油何害事,自烧松火读唐诗。”更令吾辈汗颜的是白石老人生前为实现他衰年变法竟大门挂锁,自书“齐白石已死”的字条张贴于门上——“死人”在勤奋中挥汗如雨,“死人”在挥汗如雨中勤奋。九天居士的感叹:这样的“死人”创作出的艺术一定比“活人”活得还要长久。在此我并非为强调先生的勤奋写,也非为了削弱先生的天赋而写。我的意思:一个人如果天赋非凡而又勤奋异常,他将会取得怎样的成就?!万能的上帝也不会知道这莫测的终局会在何处停下!!
齐白石一生坎坷跌宕,他大半生为生活所困。在晚年所作的《白石老人自述》中,记录着这样一段令他刻骨铭心的“祖母训诫”:“阿芝,你父亲是我的独生子,没有哥哥弟弟,你母亲生了你,我有了长孙子,真把你看作夜明珠、无价宝似的。以为我们家,从此田里地里,添了个好掌作,你父亲有了个好帮手哪!你小时候多病,我和你母亲,急成个什么样子!求神拜佛,烧香磕头,哪一种辛苦没有受过!现在你能砍柴了,家里等着烧用,你却天天只管写字,俗语说得好:‘三日风,四日雨,哪见文章锅里煮?’明天要是没有了米吃,阿芝,你看怎么办呢?难道说,你捧了一本书,或是拿着一支笔,就能饱了肚子吗?唉,可惜你生下来的时候,走错了人家!”后来当齐璜的书画可以卖钱养家了,祖母对他说:“阿芝,你倒没有亏负了这支笔,从前我说过,哪见文章锅里煮,现在我看见你的画,却在锅里煮了!”(齐白石就为回报祖母这句由衷的赞语,饱蘸浓墨为自家屋子题写了两个大字“甑屋”,意思是“可以吃饱了,不致于像以前锅里空空的了!”)今天的你我会对白石老人的勤奋做出怎样的想象?一本《芥子园谱》他临摹了多少遍?他付出了超出常人多少倍的努力与奋争?如果你的作品不好,你又没有什么“位置”,别人凭什么买你的“帐”?
“痴思长绳系日”的齐白石想把光阴留住,他想与光阴同行。这怎么可能?他清楚这是在“痴思”,别说光阴就是渺小至极的微生物你我也系不住。清醒自知的他知道惟有延伸自己的时空才是正途,他将“勤奋”紧紧拥抱在自己的怀中并渗入了骨髓。勤奋使他成为了中国美术史上的全能人物,勤奋使他的天才显得更为天才。“汗淋学士”(白石老人为自己起的别号)凭借着他的勤奋在书写着自己的人生与艺术,于是他的人与他的艺术在雅俗中平衡着,于是他的人与他的艺术在虚实中真实着。
(三)生活
生活是艺术创作的源泉,并且是艺术创作的唯一源泉。大多数艺术家都会认同,但真正能够认识到其原因根本所在的艺术家有多少呢?人们是在附庸还是在喧嚣?万物自诞生起立即成为了复合体,个人自出生后立即成为了社会人。社会人最真实、必需的表现形式是生活。(当然生活也可以理解为社会)我们通常所讲的艺术创作是对人而言而非其他,于是我们可以得出如下清晰的脉络:每个人都是社会人,社会人中的部分成为了艺术家,艺术家创作了艺术。最终的结论,艺术一定离不开生活。即使是最抽象的艺术、最能表达个人灵魂的艺术也无不与生活密切相关。个体如果不与生活发生交流、碰撞,谁也不会凭空出来什么思想、认识!艺术尤其如此。
当我们回过头来分析研究齐白石时会发现其与绝大多数艺术家的不同之处,他做到了万物皆可入画。对于艺术家极其重视的作品的题材选择问题在白石先生这里被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弱化!苍蝇、老鼠、蝌蚪、不倒翁、农家篱舍、乡野风味……可以说,没有神奇的阿芝不敢画、不能画的!为什么要遵循题材选择呢?为什么要顾及画出的作品好看与否?我是齐白石,我想表达了,谁能管得了我呢?我不管什么院校?不管什么院派与在野?更不管什么雅俗。我将我对万物的思索感悟通过我手中之笔表达出来,这就够了!一句话:生活叫我齐白石画,我齐白石不能不画。
我认为在白石老人看来,人只要活着就会无时无刻、处处都是生活。我在思索:白石老人终生在写生,他会像我们现在的某些所谓艺术家一样人模人样、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地为写生而写生吗?也许先生做在自家院落内一日的写生稿就足以超过时下某些所谓艺术家们“烟花三月下扬州”数日的“创作”!!真正的艺术家无论在天空还是大地都会产生出杰出甚至伟大的艺术,真正的艺术家在一隅之中能够发现天地,虚假的艺术家则在天地中也发现不了天地——成年累月地在做着对艺术与美的追寻,殊不知自己追寻的一切原本就在周边的生活中。
在白石先生的笔下我们会看到活脱脱的生活,草虫的触须是如此的天生——它不是插上去的,它是在草虫的“头颅”与“嘴唇”上生出来的。油灯上倒悬小老鼠的尾巴充满了劲道与弹性,仿佛小老鼠的尾椎骨真的隐藏在里面。其他的艺术家能做到吗?我见到的不多。艺术界流传白石老人对没有见过的事物绝不动笔,这自然有些夸张,但于此可以看出先生对于生活的尊重。世界和平委员会请齐白石画和平鸽,许麟庐先生买来鸽子。白石老人朝夕观摩,最后翅膀不动的鸽子却发出了“振动声”——飞了起来!如同白石老人笔下的“无水虾”。人生的酸甜苦辣无在生活中上演着,艺术家的艺术只有在生活中才会得已锤炼。生活中隐藏着有限与无限,像齐白石这样的大艺术家在有限与无限间自如穿梭。
“生活为我出新意,我为生活传精神。”另一位大艺术家石鲁如是说。徐悲鸿、林风眠、潘天寿等先生莫不如此,只不过我们必须要承认仿佛有些虚幻的情感也应被归入生活的范畴。大艺术家的生活包括了主观的内心世界,也包括了外在的客观世界——齐白石通过自己的艺术将生活演绎的实在是精彩。生活没有亏待齐白石,齐白石也十足的回报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