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那段岁月
走过那段岁月
□曾艳
苦难,从来不会因为我们的惧怕、讨厌便远离。当其到来时,除了承受,咬牙走过,别无他途。
那时,女儿正上幼儿园中班。守店、买菜、做饭、洗衣服,早晚接送孩子,这些是我的日常。
无意中听亲戚说考了会计证,加上之前一段时间有个熟人老公突然无缘无故地失踪了,我本是胆小之人,总怕因无力养活自己而挨饿。经历熟人这事,恐惧感更胜从前。我决定也要考个证书,以备后用。
对门店里,一个安徽的女子与我关系挺好,约我与她一同去上课,说是晚间上课,不耽误白天的事情。我也知道自己看书会遇到很多困难,但一想到女儿,我还是婉拒了她的好意。我实在不放心将她扔在家里,还是买书回来自己啃吧。
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不幸的事发生了。婆婆突然查出乳腺癌,已是中晚期。治疗方案:开刀,化疗。哥哥姐姐当时人都不在淮安,老公必须在医院候着。守店,带孩子,家务,一个家庭里所能想到的事务,只能是我一人撑着了。
女儿一向瘦弱,体质不是很好,上小学之前,基本上十天半月感冒一次。流鼻涕、发烧、咳嗽,常是连琐反应。夜里,会烧得更厉害。孩子发烧的的夜,就是母亲的无眠之夜。
女儿小鼻子下面红红的,有时甚至破了皮。每擤一次鼻涕都是又哭又闹,让人心疼不已,心被揪着一般痛。我常捏着几张面巾纸,替女儿擦不是,不擦也不是。
挂水,对孩子伤害太大,而吃药疗效又慢,高烧常反复数日。病情稍好转了,担心药吃多了对孩子成长有伤害,停药又怕孩子病情加重。咳嗽稍加重,又担心导致肺炎。就这样一直在焦虑中等待着,观察着。
日子,紧张艰难地往前捱着,没有休息日,更没有娱乐,人如上了发条的时钟,只能不停地走。彼时,我连病也不敢生,日日祈祷自己可以撑下去,然而,怕事有事。
一个午后,我突然腹痛难忍,无法站立,喝热水,揉腹部,疼痛的感觉无丝毫减轻。我扶着桌子,用手抵着腹部,艰难地想立起身,终还是无法直起。
书城南边,距离我一百多米处,有个小诊所,我想去那里看看。彼时,我也只能去那里看看了。想着不远,不必去惊动朋友。拖着不能直起的腰,一点一点往前挪着。平常步行不过一两分钟的路程。那一日,于我,这段路,似是茫茫无尽头的远途。疼痛,加上行走吃力,汗珠一颗一颗往下掉。走了好久,好久,终于到了这个并不远的小诊所。
医生见我的样子狰狞恐怖,赶过来搀扶我进了室内,让我躺下,用手压我的腹部,问我的感受。最终判断我为急性阑尾炎,建议我尽快去医院手术。
我的脑袋嗡一下炸了。婆婆住院治疗,老公在医院看护,尚有幼儿园的女儿等待我接送,照顾,店指着我看……我若开刀,家里这一堆事谁来做?谁来照顾我那还不懂事的孩子?又有谁来照顾躺在病床上的我?想着各种难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揩了一下眼泪,不甘心地问医生,除了开刀,还别的法子了吗?医生看出我的为难,说:“你这个是急性的,开了以后就不会复发了,如果实在不想开刀,可以试着保守治疗,先挂一周水试试。”我赶紧擦擦泪水。保守治疗,这是我目前最好的选择了,至于将来是否会复发,我想不了那么远了。
挂完水,接闺女回家,买菜做饭,一如往昔。谢天谢地,一周水挂完,我的炎症终于消除了。
这一年,冬天特别冷,大雪过后,家家户户都忙着将在户外的水表用破布、棉絮、塑料纸包裹起来,以防冻裂。我也学着别人的样子,找来些棉絮和塑料纸,好不容易找到我家的水表。将塑料纸先铺在地上,然后趴下来,用小铲子轻轻扒开周围的泥土,然后将棉絮包到管子上,裹上塑料纸用绳子扎紧,再覆上泥土,总算大功告成了。用沾满泥巴的双手,捋一捋散下的头发,顾不上脸上是否有泥巴的印记。生活从来都不是只有春花秋月,更多的,就是像这样一身的泥巴。
得些许空闲,将书掏出来看一会。半路出家的和尚,经,不好念。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我一点也不懂,一页的内容我看上许多遍也不能明了其意思。我也曾很多次想把书撕了,烧了,就此放弃了,但一想到熟人的境况,便心生恐惧。未雨绸缪,才能给自己更好的保障。咬着牙,撑着,除了这样,我真的也想不起更好的法子了。
白日琐事缠身,只能靠早起晚睡。特爱睡懒觉的我,以前上学都是妈妈从被窝给拖出来才磨磨蹭蹭起床的,现在每天六点不到主动起身,一边做早饭,一边看书学习。
晚上时间很难安排。小丫头没睡之前总是让我陪着,睡得又迟,每天十点多要我一起睡,她才肯躺下。不然就坐那哭。一边哭,一边喊妈妈。那哭声,能把人喊崩溃了。我用手一遍又一遍的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闺女还没哄睡着,却先把自己哄睡着了。有时待丫头睡下强撑着爬起,怕瞌睡来扰,特意站着看会书,却还是倚着墙打起了盹。
婆婆住在哥哥老家的房子里。两三次化疗后,人直接虚弱到无法下床了,需专人照顾了。
婆婆最后的日子,希望有家人陪伴,怎么也不同意找人陪护。最后,哥哥姐姐们商量好,每家轮流陪护。轮到我们时,从没做过家务伺候过人的老公,主动说他在家带女儿,让我回老家照顾婆婆。
早上五点多起床,烧早饭,洗衣服拖地,帮婆婆擦洗身子,喂饭喂药。抽空一路跑去菜场。躺着不能言语还惦记着我们只有一个孩子,不停地用手指着我的肚子,我明白,她的意思是让我再生个孩子。我只好装着很为难的样子,和她说:“妈,你看,现在这情况,没有人帮我带孩子,你要好好吃药,吃饭,病好了你帮我们带孩子,我们就可以再要个孩子了。”人,哪怕是油尽灯枯,也总以为还能挺过来的。婆婆在希望中很配合地服药吃饭,努力地张口嘴,咽下一勺一勺的药与食物。结果我们是早已知道了的。减少痛苦,延续生命,是做儿女仅能做的吧。
农历6月17,婆婆带着她无限的不舍离开了。从此这世上又少了个真心疼我女儿的人。
我继续往日的事情。离考试时间很近了,除了拼,别无他途。经过几个月不懈的努力,我终于顺利过了当年的考试。记得后来打印分数时,打印社的人说,分数不低啊,今天很少看到有比你高的。顿时,满满的骄傲涌上心头。
一日,正在店里忙碌,突然收到一束鲜花,我感到很诧异。我从没有订过鲜花,怎么会有花店递花过来呢?别是人家送错了。赶紧打电话给老公,这家伙竟然矢口否认了这事。一副毫不正经的样子,开着玩笑:“呀,是不是你的哪个爱慕者送的,我得小心了。”过会,这家伙终于承认是他订的,并说了句:“老婆,最近辛苦你了。”泪差点儿涌出。记得婆婆能说话时,曾说我:“你这样吃龙肉也长不了膘啊。”这些年,为活着,艰难前行,操心不曾有停。人,怕的从来都不是苦,而是怕吃下了再多的苦,身边人认为理所当然。苦,有人懂,便不算苦。
现在想来,那段日子,真的不堪回首。苦涩,心酸,夹杂着泪水,但终是走过来了。感谢在最困难的日子里咬牙死撑的自己。走过的那段岁月,将给我更多的勇气面对未知的将来。
曾艳,从事图书销售,爱好文字,喜以文字温暖自己,温暖他人。愿花长开,愿心向阳。漫漫人生路,有文字相伴,不再迷茫,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