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那个惹我烦的人走了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散文集《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随笔
一个女人的一生。
那个惹我烦的人走了
文‖张亚凌
我木木地站在那里，病房里最白的，莫过于她那苍白的脸。看着我，她是竭尽全力想喊出声来，可是已经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我看出来了，是“姐”的口型。她看着我，努力地一连做了几次“姐”的口型，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下，——她是恨自己连最后一声“姐”都没喊响亮么？
大年初六，在别的家还没有从新年的喜庆中喘口气时，我的大妹，人人都可以对她指手画脚而她只是默默忍受的大妹，我逮着见到就骂的大妹，惹我烦招我厌的大妹，走了。
我一直瞧不起大妹，我瞧不起的是她的懦弱。一瞧见她我就恨得牙根疼，我恨的是她只知劳作从不爱惜自己的傻劲！
“不要叫我妈，不要吓着我妈。”初五晚上12点突然吐血不止的大妹被送往医院时如此叮咛妹夫。初六早7点，大妹就去了，去时连声“姐”也叫不出来。母亲是没被吓着，她扑在大妹早已冰凉的身上拍着打着，声音嘶哑，只是重复着一句话，“我的苦命的娃呀，我咋把你嫁到这一家？我咋把你嫁到这一家？……”
我一直觉得，大妹出嫁前后发生的种种事情，就注定了一生的不幸。
结婚的前两天，对象出了车祸，双腿粉碎性骨折，我们都怕落下残疾心里犯嘀咕要悔婚。大妹却说，“人家会笑话咱，老三还得瞅婆家。”好好的天气，刚入四月，突然间就大雨倾盆，只有几里路，车就出了几次故障，——不是连老天爷也反对么？
事实上婚后的大妹真的过得很苦。那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婆婆（我知道这样说老年人是造孽，遗憾的是年老和善良不是一回事），除了穷日子就是一身慵懒和霸道，大妹的到来似乎激活了她：她从不指桑骂槐而是直接指戳着大妹的脑门，她也不用指使谁而是径直抓到什么就朝大妹摔打……
当这些从别人嘴里传到我们耳边时，母亲和我们就追问大妹。“没有，自家的牙和舌头都有打架的时候。”大妹从小就什么都能忍，只求息事宁人。
几步远的邻村，牙长的一点路，屁大的事，风一刮都吹到我们村，何况那么恶的婆婆？见了大妹，我们就数落她窝囊就教她如何保护自己，而她，答应得很爽快，回去依旧熊样一个。时间一长，她许是不想让我们生气吧，就借口活多，忙，走不开，很少回娘家。
倒是我，很不放心，一回家就跑去看她：地头那个两岁多一点哇哇直哭，大妹在地中间锄草，身上还背个不到一岁的。我小跑着过去，一把夺过大妹手里的锄，边锄地边训斥：“死女子，给你一个人过日子？没本事只有蛮劲，净叫人欺负……”
“人家想要个孙子，不生咋能行？”这是大妹对自己生二胎唯一的解释。人家是想要孙子，人家却不愿意搭把手抱抱更别说喂口饭吃。给人家生了孙子也并没有改变她的处境，不给她好声色不说，还变本加厉：将她赶出了老屋！
大妹得盖房，要盖房得攒钱。又承包了几亩地，养了四头牛、几头猪、一群鸡。地里回来迟早背一大捆割的草，伺候了人又服侍后院那一群，忙得脚下打转忙得没时间照顾自己，忙得把娃放到邻家自己拿两个馍就在地里呆一天！
新房终于盖起来了，上房厦房一线起，就在老屋对面的院基上。原以为大妹可以歇歇了，殊不知，那婆婆竟然每天都和大妹一起拿着扫帚出现在门口，扫帚只象征性抡两下，就骂人，就挥动着扫帚打大妹……
大妹只有再找地方再盖房，仅仅是为了躲开婆婆。
妹夫是个脾性很肉的人，没有大理想，更不会有小忧愁。家庭的重担一直是大妹扛着，家庭的未来也是大妹计划着。为了攒钱盖房，大妹很少熬过娘家，自然没时间和我们好好聊聊，——她本身就不爱说话。又是五年，大妹的新房又盖了起来，在远离老屋的村边。四间平房，没有多余的砖，连院墙也没来得及砌，她就病倒了。
“好我的妹子，姐一个人都不敢在你这屋里住，——院墙都没有多吓人！”看大妹时，我住了一宿。“好的哩，远远地，不招谁不惹谁。”大妹倒是一脸知足样。
那么辛苦地累断筋骨地盖房，只是为了远离那恶婆婆，我懦弱的大妹！
去年冬，大妹总是捂着肚子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不想也不能进食，眉头紧皱。后来，开始吐血，也从来没有喊出声。我的大妹，你好傻呀，从来都不曾说过心里的苦身上的疼！再后来，她感觉到疼得快支持不住时，就汹巴巴地支开俩孩子，——怕自己吐血疼得打滚吓着孩子！
人都说肝腹水的病人有多苦有多疼，大妹是肝浮水走的我竟然没有感觉？大妹何曾说过她的苦和疼，哪怕是只言片语？劳作和沉默，淹没了我的大妹！默默忍受，一切都能承受，不正是大妹的悲哀么？
迟早去看她，瞧见的都是她忙忙碌碌的身影，看她手脚不歇息我就心烦，就责骂她：就你能折腾，迟早都会累死的！
大妹，是不是亲人的诅咒最恶毒也最灵验？看着父母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样子，姐宁愿让自己遭报应口舌生疮也要收回自己的话呀！
大妹，姐曾说过，等娃考上大学了，接你到城里过几天消停的日子，——咱不能一直都作牛作马没个歇息！你也曾捎话让姐帮你买药，忙里偷闲跑东奔西地找药我也烦过，果真能留住你的话，姐宁愿像马瞎子般不停轴地转！（好友讲的，自己亲妹妹。听着落泪，遂记录下来。）
【写作，就在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快乐里；快乐，就在疲惫不堪却依然向往美好中；美好，就在你提笔书写的刹那。“心愉悦”微写作，每天忙里偷闲十分钟，轻轻松松学写作，让你在凡俗里快乐而美好。心舒展了，生活就没了褶皱，愿您从“心愉悦”微写作启程，走向更美好的自己。全年收费720，联系微信dx7098999。成人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