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艳丽丨春风十里莫如你
急转盘旋,崎岖陡峭,进山之路如此险要,确实超乎预想。危岩峭壁临渊绕行,挑战车技与心理承受底线,故作镇定的谈笑风生,是对惊惧和忐忑的竭力掩饰。
悬崖外侧,远处天空、湖泊、村庄、山峰,美如梦幻。平日感性的女人们,此刻,正努力保持呼吸均匀,对绝世美景的扑面,不敢发出一声惊呼,唯恐驾驶者分神,游离出半分的差池闪失,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苍穹碧蓝澄明,崇山峻岭深处,依偎绕行的三清湖,雾气氤氲,宛若仙境。湖水温润如玉,似三清神女抛掷的水袖,深情款款,蜿蜒缠绵在群山之间。于山巅峰处,道路惊悚的惶然中,骤然俯瞰如此之美,惊鸿一瞥,便颠覆了对纯净一词的所有想象,惊悸、颠簸、疲乏瞬间化作绕指柔。
这样的宝地,是有着仙气的,无怪乎晋代医者葛洪,会选择不远处的三清福地,道骨仙风,结庐炼丹。这样的际遇,是否预示着山那边,注定有着某些隐秘的所在。
险峰之处,无限风光,体会一种刺激而压抑的心理观感。单车道的峭壁山路,风光旖旎处,却难做片刻停留,任由美景一掠而过,镜头留存美丽影像寥寥。
一程山水,恰似一场人生,几多风景与风险交错,沐浴阳光,雨露恩泽,难避荆棘丛生的水复山重。恃宠不骄,得志莫狂,惶恐不安时,更需淡定斡旋。险象环生处,任美好光景虚掷,容不得半点贪嗔痴。相遇,错过,遗憾,收获,如此往复循环,匆匆,又匆匆。
有一种美丽叫遗憾,有一种安心叫抵达。舍弃贪念,用与天籁美景无数次的擦肩,终换来平稳抵达的安然。这样的安心处,蛰伏在四面刀削崖壁,千仞百丈,群山环抱的低洼地,玉山一个叫漏底的小村庄。
山风裹挟泥土的气息,密林深处,溪流叮咚,听闻其声,未见其踪。鸟儿啁啾,竹叶沙沙,幽鸣阵阵,寂静山谷,空灵回荡。
早春清朗的阳光,与柴灶扑朔的烟火光影,弥散着同等灼热的温情。添柴加火的老妪,恍若儿时的祖母。油冬菜、小鱼干、烟熏肉萝卜丝、荞头豆干,土粉丝,大柴灶猪油爆炒出的,是熙熙攘攘的城市,绕城难觅的乡野味道。用每人一份快餐的廉价,便能就着温煦阳光,清新空气,尽情享用纯天然的美味。
一切一切的原生味道,漏底人显然是不擅长,也不习惯用经济价值来考量的。漫山碧绿,翠竹婆娑,黄鹂、百灵婉转鸣唱,那混合着泥土与野草气息的空气,带起泥巴的菜蔬,灌装或打包起来,对于某些雾霾深锁之都,一定是有价而又无价的。
乡民大可不必用PM2.5,那些陌生而又玄乎的名称,来标榜廉价便是无价的司空见惯,他们根本不会,也无需为一呼一吸之间的无限清新而矫情。城市人视如珍宝的蓝天白云,温暖阳光,洁净空气,纯净食材,在漏底,犹如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是如此稀松平常。
漏底人的心地,有乡野自然干净如许的淳朴、纯粹。石板古道,连接村庄,户户相通,屋舍俨然。 低矮的竹篱围园,是虚设的抵挡,圆滑世故,斤斤计较,彼此防备,这些词汇,在古朴的漏底村是不通用的。
山里的一切都来的很慢,相信该来的都会来,连信念也是这般朴实。城市追逐春天的脚步总是急切,梅花尚在吐蕾,桃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漏底的杜鹃、桃花、油菜花和千年紫薇,都还在不紧不慢地等待着各自的季节,山那边零星盛开的野花,不过是早春的信使。花草动物和这里的人一般,恪守着那些自然而古老的法则,恬恬淡淡,从不慌张。
路过的人家,招呼你喝茶用饭,进去了,有入自家之门的随意,又好似旧时外婆家,温暖自在亲切,灶堂前柴火映红的那张脸,皱褶里布满祥和、善良和宁静。漏底人不懂空虚的客套辞令,平实的他们,欲望并未膨胀,故不必用一种虚空,去填补另一种虚空。
等候午饭的间隙,到小山坡上鸡犬相闻的邻居门前溜达,恰巧,女主人此前村里见过,也曾邀请用餐,但同行朋友办事迅速,已定下另外人家。略显尴尬地说明之后,女人却是满脸真诚,怯怯地递上一张名片,轻轻道一声,下次再来做客啊,眼神无一丝怨怼。
渗出时光味道的标语,咸肉沾满日光的香气,带着泥土的萝卜,温顺示好的小狗,递上包中仅有的一颗话梅黑糖,便可化解生涩的孩童,有些扭捏、又有些喜欢地偎依过来,一起合影。伴着女主人的浅浅笑靥,村庄流淌着早春的风,还有无所不在的友好与良善。
守着故土泥屋,外出谋生的后生壮年,不时捎回外面的消息。电视中歌舞升平,演绎着现世盛景,架起的卫星锅,昭示着村庄隐匿并不闭塞。四面环山的村子,尽享田园的陶然与安宁,还守着一个长久未解之谜。低洼处的村落,不见一条通向山外的溪水河流,却从未因溪水山洪猛涨,形成内涝危害人们。
大自然以一种隐秘的神奇,让这个时光遗落的小村,有着常人无法窥视和想象的秘密。这秘密,是自然物语,也是上苍给予漏底人的恩赐。玉山无玉,漏底常漏,各种奇特之气象,乃天机不可漏也。
人世间许多地久天长、执手白头的誓言,往往,走着走着就散了,说着说着就成了诳语。姑且让世外桃源般的漏底,守着这秘密,演绎一回长相厮守的地老天荒吧。
红尘浊世,江湖道场,在漏底,你是不必去设防的。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总归诗酒田园。累了便来吧,安顿好那些曾经的焦灼、欲望,和所有的患得患失 ,带上一颗同样纯粹的心。一念放下,万般自在,禅意亦于此,倘若真能抛开繁芜,不媚尘俗,野鹤闲云,云淡风轻,春风十里莫如你。
作 者 简 介
黄艳丽,女,1964年出生于江西铅山,现就职于上饶市信州区教育体育局。八十年代末起,曾多次为电视片撰稿,作品在中央、省、市电视台播出、获奖。现爱好并擅长散文写作,作品散见《三清媚》等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