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星空】王紫烟丨雨中读荷,走过一段优雅的时光
我爱荷,无论是红绿摇曳的夏荷,还是枯茎败叶的残荷,在我的文章里,常有“窗外一池荷香、一塘蛙鸣”的字句。其实,我的窗外,除了钢筋水泥土的高楼,还是钢筋水泥土的高楼,没有荷塘,甚至没有一棵可以称为高大的树木,在我居住的小城里,很难找到“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诗情,“窗外一池荷香、一塘蛙鸣”,是我美丽的梦!若想看荷,就要到临近的小城-----淮阳。淮阳的龙湖水面达万亩,气势磅礴,碧水莹莹、湖光涟漪。特别是夏天,柳丝垂岸,鸥鹭嬉滩,蒲苇摇曳,那无穷尽的碧荷,层层叠叠地覆盖着水面,大朵大朵的荷花点缀在荷叶的怀抱,楚楚动人,让人陶醉。
今年公历五月间,一个天湿湿地潮潮的日子,几个朋友相邀龙湖赏荷,初夏雨中赏初荷,该是何等的雅致和浪漫?我欣然应邀前往。
当我们来到淮阳时,乌黑乌黑的云一层层压下,压低了天空,哗啦啦的大雨一阵阵,水帘般地倾泻,湖面上溅起层层迭迭的浪花,偌大的龙湖,烟雨朦胧,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水,哪是苇,哪是荷,就连近处披着雨衣打着雨伞的垂钓者,也是影影绰绰,迷迷离离。
“糟了,这么大的雨,我们该如何雨中泛舟赏荷?”
同伴似有沮丧,而我心情却怡然。站在龙湖的廊亭里,湖风夹带着水汽打湿了我全身,潮潮的、凉凉的,我的思绪开始信马由缰地奔驰。恍然间,在天水之间,一叶叶小舟摇橹来摇橹去,悠悠然然的时隐于藕荷之中,时现于碧莲之间,满湖的荷,随着时隐时现的小船,残了生,生了残,像电影里的快镜头,在我眼前迅速的变换着不同角度的画面,一种似唱又吼的歌声,时远时近,时缠绵时高亢:“彼泽之陂,有蒲与荷……彼泽之陂,有蒲与蕳……彼泽之陂,有蒲菡萏……”他们是谁?我焦急地在氤氲的湖面上搜寻着答案,渐渐地,水烟迷离的深处,一幅长长的历史画卷,似梦如幻地缓缓展开,而我似乎是画外的人!
6500年前,龙湖湖水清澈,蒲苇葱葱,碧荷连天,鱼虾戏水,水鸟翻飞,湖畔的陆地,土质肥沃,草木丰茂,鸟鸣林间,野兔在草丛中跳窜,野畜成群在湖边吸水……太昊伏羲率领他的部族,长途跋涉,历经艰辛,寻觅到这块风水宝地---宛丘。于是,他便在此临水而居,筑城建都,授人渔猎……在他的部族里,男人们张三王五李四一起渔猎,女人们三五一群一起结网、捡柴烧饭,老人们拔草驯养家畜,调皮的孩子们湖边摸鱼捉虾拾河蚌。在高大浓郁的树下,健壮的小伙子,闭目盘腿而坐,悠闲地吹着陶埙,秀美的姑娘,随着悠扬的埙声载歌载舞,流苏般的柳叶长裙随风飘扬,一片翠绿的荷叶半遮娇羞的脸。渐渐地,笑意满面的伏羲在乐舞中消失,碧波浩瀚的湖面上建起一座太昊伏羲陵墓,接受后代子孙虔诚祭拜,在陵墓的周围,残荷一片,新荷初起,相互映衬,共构龙湖奇异风光。
炎帝神农氏,继都伏羲之旧墟,改名陈。在此陈地,神农氏尝百草、艺五谷、兴饲养……龙湖湖畔飘起浓郁的粟香,茅草树枝的窝棚里,孩子老人欢歌笑语,禽圈畜棚里,鸡犬牛羊叫声不断。神农氏渐行渐远,消失在龙湖的芦苇深处。又是一湖残荷,孕育着生机,又是初荷一片,浓浓郁郁。
“……彼美淑姬,可与晤歌……彼美淑姬,可与晤语……彼美淑姬,可与晤言。”有月的夏夜,荷香随风摇曳出一池月色。龙湖岸边,一对对相恋的男女喃喃,立下了“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田”的誓言。画卷里一派美丽的田园风光,龙湖上继续演绎着荷的生生息息。
楚顷襄王迁都陈,祭拜伏羲,以儒治国,却国破于秦国王翦的铁骑之下;秦王嬴政豪情万丈,一统天下,亲临陈地,登台祭祖,望大秦与日同在、与月长存,却崩溃于陈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声中;三国才子、被封陈郡的曹植,稽首长揖太昊陵前,却郁郁而终,城南的思陵荒冢,在向后人喋喋不休地诉说着,那段颇具传奇色彩的爱恨情仇;还有遭贬的苏辙,失落悲愤的北宋名将狄青…….龙湖的湖面,缭绕的是水烟?还是硝烟?画外的我在迷离中问自己。乍然间,水烟硝烟弥漫的湖面,一株株荷在岁月的魔幻镜中清晰可见:叶愈青,花愈红,生机一派盎然!
雨继续哗啦啦地下着,浩瀚的湖面上,烟云再一次四起,渐渐湮没了画卷。而弦歌台上“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谆谆教诲声、思陵荒冢里“煮豆燃豆箕”的哀叹声、读书台上苏轼苏辙两兄弟对酒吟诗声不绝于耳。
同行的朋友见我沉思,问我想什么,我说:听声音,她问:什么声音?雨打荷?我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是历史的车轮咕咕噜噜碾压地面的声音。
不知从何时,雨慢慢的小了,烟云缭绕的湖面清晰了许多。初夏的荷叶刚刚浮出水面,还未连成片,能让人清晰地看到,叶与叶之间有涓涓细流在缓缓波动。
尽管雨,还在下着,飘飘渺渺,尽管风,还在刮着,渺渺飘飘,我们摇一叶小舟,行驶湖中,在万亩的湖面上,我们孤舟前行。我们穿过苇荡,只闻水鸟鸣叫其间,我们划过莲旁,凝珠含泪的荷叶青翠欲滴,扑扑楞楞的水鸟掠水而飞。我兴致所致,顺手掬一把湖水,采一片荷叶,同伴忙惊呼制止:一片荷叶一节莲藕,一条生命。我悚然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看湖的北岸,雄伟的太昊陵建筑群隐约可见。
太昊陵经过几千年的祭祀朝拜修缮,特别是近十余年的开发,已成为国家AAAA级旅游景点,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华人,都会到淮阳寻根拜祖。当官的祁佑官运亨通,商人祁佑财源滚滚,学子祁佑学业有成,还有老妪要栓个娃娃回去,祁佑子孙丰盈……太昊陵游区内外,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香火”商贩热情好客,价位却一再攀升,古老的“担经挑”舞融入了较多的经济观,多了些许为表演而表演的成分,还有那八卦台前,坐着算命先生,长睡地下几千年的羲皇故都遗址,被挖掘出,迎来送去一批批客人,只有太昊陵前那两棵不知何时栽种的古柏树,在默默的、一圈圈地增加着自己数也数不清的年轮。
作古几千年的伏羲,一次次地被叨扰,不得安静,该喜?还是该忧?此时,我似乎看到,伏羲踱步湖边,嗅一塘荷香,听一池蛙鸣,折一根柳枝,吟一首诗词,作一篇文赋,藏满腹哀愁,细细的雨丝,像是伏羲哀愁的泪水,一串串,在荷上滚落成珠。“嗨……”我不觉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同伴们笑我迂: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该去的去,该留的留,是非曲直,自有历史判断评说。人祖伏羲早把荣辱沉浮、福祸得失,归于自然,他像一株荷,躲进龙湖,用宁静的心灵、淡泊的目光,远远望着世事的变幻,历史车辇的前行。其实,人们都是历史长河的一株荷,生了残,残了生,生生息息,才使悠久的文明和人文精神代代相传,像荷的品质一样,恒古不变,万世长存!
雨,继续下,雨丝打起的水花连成一片,风,继续刮,蒲摇苇曳,荷叶翻卷,我们依然是孤舟一叶,一叶孤舟,飘悠在斜风细雨里。此时我忽然有一种幻觉:我和我的同伴们,已经化作这龙湖中的一株株初荷,置身于历史的画卷之中。
作 者 简 介
王紫烟,媒体编辑,一位喜欢在文字里行走的普通女子。